戚如意已死,小七将永远失去一个可供仰望的背影,承欢膝下其乐融融的寻常幸福也成了奢望。
沈苍梧不知怎么,想到了自己。
久远的记忆带着零星且陌生的片段从脑海里闪现,大火里撕心裂肺的哭喊,他似乎看到相似的面孔在身边倒下,父亲,母亲,兄弟姊妹……以往不敢面对的事情,直视之下,将一颗心剖开来,他才忽然看到一条无形的线,穿越生死,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这是血脉相连的证据,灾难和不幸也不能抹杀,相反,它会成为心中的烙印,重新接连起活着的人,哪怕前路还有风雪,有人并肩一起面对。
从县衙带回来的县志足足有十几箱,久不开封,上面落了一层灰,书角卷起,纸张有些发黄,荀月白让人将书从箱子里倒出来,满满地摆了一地。
一连两天,众人都窝在屋子里。
除了寒夏洲。
小七自从见了戚如意之后,整个人就闷闷不乐,抱着戚如意的尸体死不撒手。
三四岁的孩童,原本并不知道死为何物,一路颠簸的经历,让他意识到,熟睡中的娘亲,再也不会醒来了,眼里一层薄薄的灰,豆大的泪滴挂在眼睫上将下不下。隐忍的模样,直看得听云阁的一众姑娘红了眼圈。
眼睁睁看着明澈的童颜一点点枯败,灵动的眼里没了光泽,丧母之痛,穷尽一生也无法挽回,无尽心伤滚滚而出,心尖如有锋利的刀锥在刺,寒夏洲终于不忍,真气倾情泻下,寒意如决堤的江河,瞬间将戚如意冰封。
寒夏洲将小七拉起来,抱在怀里,对站立的手下道:“灵犀,弄碧,你们送戚夫人回听云阁,将她放进冰室。”
叫灵犀的姑娘一惊,叫了一声:“阁主。”
寒夏洲摆摆手,什么话也没说,只将寒霜剑递给弄碧。有这把剑在,戚如意身上的寒冰足以支撑到听云阁。
弄碧接过剑,欲言又止,被寒夏洲制止,“小七还小,他不能失去娘亲。”
灵犀和弄碧心知寒夏洲心意已定,摸了把泪,稍稍收拾了下,带着戚如意就出了房间。
柳煜收回在门口逡巡的目光,叹了口气。寒夏洲心意若此,无奈悲痛就是一道墙,生生将希望隔断,手里的书换了一本又一本,宋蕴之始终皱着眉,柳煜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想找什么?”
宋蕴之好端端的找起了县志,可是这一屋子的书,漫无目的,要翻到什么时候。
宋蕴之将手里的书一扔,又去拿下一本,听到柳煜的话,头也没抬,“找找越州这百年来,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特别的事……”
柳暗咀嚼这两个字的含义,将手里的书往宋蕴之面前一递,“这个算不算?”
荀月白好奇地凑过来,瞧了一眼,道:“啧,死而不腐,生猛凶恶
,见人就咬,被咬之人还会感染,整个村子都成为僵尸……这是够特别的。”
宋蕴之将书抽过来,迅速地看了一遍,那是一本手稿,似乎是什么人的游历见闻,记述的多是志怪异谈,柳煜翻开的那页,记述的是一个村子闹凶尸的故事。
宋蕴之道:“这应该是尸人。”
西南之地巫盅盛行,各种秘法层出不穷,宋蕴之记得此前沈苍梧讲过,老头子年轻的时候遇到过尸人,还差点被打成重伤,最后借助缥缈仙宫的力量,才将事情圆满解决。
尸人的事情虽然神秘,但并不是宋蕴之要找的。
他将书丢回给柳煜,自顾自地拿起另一本。
这一天,众人花了大半的时候在房间里,柳煜看得眼花撩乱,一个个字仿佛虫子一般,扭曲蠕动。荀月白示意暗卫准备了浓茶,一大杯灌下去,才稍微提起点精神。
柳煜翻着翻着,突然‘咦’了一声,“你看这里。”
他将书递给宋蕴之,“你看这里描述的,像不像地龙翻身?”
宋蕴之凑过来一看,书里记载的是一次预言,预言说整个西南之地都被诅咒了,每六十年,便会有一次巨大的灾难,界时众星陨落,天翻地覆,地上的一切生命都会埋入地底,无一幸免。
荀月白惊讶地道:“什么样的诅咒,还每六十年一次。”
宋蕴之若有所思。
半晌他将书一扔,呼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拍手道:“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柳煜如释重负,终于可以摆脱眼前这一堆书了,虽然有些好奇宋蕴之到底知道了什么,还是感到一阵庆幸,他伸了伸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