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贯更是来了兴趣,继续笑问:
「甘罗十二为相,曹冲六岁称象,李贺七岁赋诗,都是千古神童典范,子欲为标榜耶?」
海瑞闻言,不禁神色一凝,担心朱寅的应对。
因为沈一贯的问题看似简单,其实是个大大的陷阱。
这个沈一贯,真是貌似忠厚,实则奸猾啊。
朱寅也反应过来了。
这个问题是在给自己挖坑啊,真是老狐狸。
为何?因为甘罗丶曹冲丶李贺虽然都是着名的神童,但下场都很凄惨。
甘罗年少因罪被杀,曹冲十三岁天折,李贺虽然惊才绝艳,有诗鬼之誉,却命运多舛,过早天亡。
沈一贯表面上说的是神童的才,暗里说的神童的命数。
潜台词是:神童何足道?
朱寅稍一思索,随即说道:
「古人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甘罗丶曹冲丶李贺都是慧极必伤,遭造化所忌,是以天妒英才。」
「孩儿之才智,虽然远不及三人,却也不会遭造化所忌,又何必标榜神童呢2
此言一出,不但海瑞点头微笑,就是王世贞也刮自相看。
沈一贯忍不住朗然大笑,「小儿真乃妙人,老夫倒是小看你了。」
他没想到,朱寅不但接过自己的话锋,还能绵里藏针。
沈一贯乾脆又问:「你十岁入南雍,必然引人侧目。你如何让人心服口服呢?」
朱寅顶着一对角髻,认真的说道:
「若是孩儿能中举,自然心服口服。若是大家都不中举,半斤八两,彼此而已。若是有人中举,也必比孩儿年长,没有长不服幼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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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贯指着朱寅对王世贞笑道:「元美兄,此子若何?」
他考的不是诗赋经义,考的是朱寅的心智。在他看来,这些比诗赋经义更加重要。
王世贞不得不点头道:「是个有福的宁馨儿,锺灵毓秀,不知出自谁腹中。
他不禁有点遗憾。朱寅年仅十岁,可是他的表现胜过了孙儿瑞芳。
如果今日是瑞芳面对沈一贯的刁钻问题,肯定没有朱寅应对的妥帖。
沈一贯点头道:「刚峰兄,难怪你喜爱稚虎,说他是早慧神童,诚如是也!
朱寅虽然才十岁,可自己和他对话,居然有种和朝臣对话的感觉。
这是什麽?这就是夙慧。
海瑞抚须微笑,脸上每一道沧桑的皱纹,都带着愉悦之色,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
他趁机说道:「元美,肩吾,此子虽说良才美玉,可惜父母双亡,没有师尊教诲,终究不妥。只是吾才疏学浅,年迈老朽,不能教授之。」
「你们两位?嗯?」
他说到这里,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收了?
朱寅没想到,海老爹居然给自己找老师。今日若是搞定,义父不就省事了?
王世却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抚须沉吟不语。
朱寅察言观色,感知到王世贞有点冷淡。
呵呵。
这个被誉为笔削千兔丶诗裁两牛,「衣食寒士,倦倦如若己出」的拿州山人,到底是个性情中人啊。
自己和他孙儿有过节,他就心生护续之情。
不过朱寅觉得很正常。亲孙子嘛。
就是他自己,不也喜欢护短?人非圣贤,有几人像海老爹这样帮理不帮亲?
朱寅自己做不到,当然不会腹诽王世贞。
沈一贯却是看了王世贞一眼,笑道:「元美兄,你若是无意,小弟便要收入门墙了。」
他有自知之明。王世贞不但比他年长,资历比他老,文名也远胜自己。王世贞若是愿意收下朱寅,自己就只能割爱。
王世贞神色犹豫,很想收下朱寅这块美玉。
可是想到爱孙王瑞芳,又不禁暗叹一声。若是收了朱寅为徒,瑞芳势必心中积郁,然不乐。
到时,难说不生出什麽事端,
还是罢了。很多神童,大未必佳啊。
王世贞摇头叹息道:「我年过花甲,耳背眼花,不堪为人师了,怕是会误人子弟,辜负刚峰兄一片苦心。
沈一贯欣然道:「如此,我就当仁不让了。我无官一身轻,闲云野鹤一般,
刚好收个关门弟子。」
说到这里,他就不再说话。因为,他不会主动让朱寅拜自己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