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就这样死了,那我就是个至死都不曾出一声的懦夫,我已经错过了用牙齿和指甲把秦狗撕碎的机会,我不能错过喊一声的机会。
周文大睁开双眼,发出一声嘶声的大喊,就像是垂死的野兽发出的嚎叫。
这叫声在夜空中传出很远,但四周仍是一片寂静,周文知道没有人敢出一声,他以前也听见过楚人这样的嚎叫声,有的是他的老乡,有的是其他队的陌生人。那时周文只能拼命地把耳朵塞上,企图听不见这临死的呐喊声。
所以我应该喊点什么特别的,而不只是这么嘶声大喊。
周文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他感到眼泪夺眶而出,这都是悔恨的泪水。十几年前,秦人杀来时我已经十多岁了,虽然小,但我为什么不去参军拼命而要当个亡国奴,就为了现在悲惨地被蚊子吃掉吗?五年前,我为什么要去当弓手,而不是和来征兵的秦兵拼了?就是为了被蚊子吃掉吗?今天下午我为什么不拼了,我好恨啊,好恨啊!
要是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不当亡国奴!
周文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用尽全力高喊起来:“大楚兴!”
接着又是一声:“大楚兴!”
“大楚兴!”
周文一声接着一声,每一声都把满腔的热血都呼喊了出去,好像周围的吸血鬼也都被他的愤怒吓退了。终于,精疲力竭的周文喊不出声,他急促地喘息着,高扬着的脖子也重新低垂了下来,他已经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立刻周文就感到蚊虫再次聚拢过来,但他并不后悔,周文并没有听从屯长的去苟延残喘,而是抓住最后一个机会向秦人发出最后的怒吼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耳边好像有什么声音,周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军律令森严,夜间绝对不许出声,就是说梦话都要处死。
但这声音却越来越响,从模糊的嗡嗡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大楚兴!”
“大楚兴!”
周文竭力转动头颈,想看看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什么都看不清。
背后突然亮起了火光。
有人举火!
是秦兵出来镇压了吧?
周文这样想着,接着他就听到嘈杂的人声,夜晚的寂静在一瞬间变得如同沸腾的滚水一般。到处都是火光和人影,还有厮杀声、怒吼声和垂死的惨叫声。
突然有明亮的火光从旁边迅速地接近过来,一大群同伴冲到周文身边,七手八脚地把他从架子上放了下来,为首的是周文的一个屯长,但不是给他咬棍子的那个。
“兄弟受苦了,”屯长抱着周文,借着火光周文看到屯长满脸通红,身上还有重重的血腥味:“我们再也忍不下去了。”
此时火光已经染红了整个营地的上空,不仅是周文这支队伍的,其他几支戍卒的营地上空同样是一片通红,周文看到还有身着黑衣的秦军士兵在抵抗,但他们才砍倒一个楚人,就会被几十个楚人给扑倒,淹没在滚滚人流中。
周文挣扎着站起身,望向秦军军官的营帐,那里有最穷凶极恶的仇敌。
营帐门口早被火光映红,那里倒着几个黑衣秦军军士,他们的剑还插在和他们抱成一团的楚国贱民的胸膛里。
营帐被从里面撩开,周文看到另一个屯长走了出来,他右手里紧握着一柄长剑,血液正顺着剑尖滴落到泥土里。屯长在营帐门口站定,猛地将左臂高高举起,他左手里抓着两个人的头发,正是周文这队里的两个狰狞的秦军军官。
欢呼声如雷鸣般地响起,周文和周围的同伴一起,比刚才更加用力地向屯长发出狂吼声,他们在吼着这位屯长的名字。
“陈胜!”
“陈胜!”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道由谁开始,这喊身变成了:
“陈胜王!”
“大楚兴,陈胜王!”
秦二世元年七月,在大泽乡,陈胜带领着一群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楚国贱民,揭竿为旗,斩木为兵,向幅员万里,披甲百万的秦国发起了挑战。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