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青黎河,无休无止奔腾流淌。
这河下水深难测,崇山绵延,层林密布,精怪遍水游走,妖国划疆鼎立,自有一番昌盛气象。
时逢河东金乌国开国第六十二世,妖族寿元绵长,习惯以‘世’计时,一世为人界三十年。
其世第六个年头,这日金乌国境内栖侠洞响起一阵吹螺声,这是洞主侠仲在使用螺音召集麾下水民。
侠仲根脚是一头金钳虾,他在河中存活已有五百余年,受金乌国妖王册封,统帅一方水域,令出如山,他的召唤必须响应。
螺音扩散处,河底的草丛里、山脚下、水树间,老虾幼虾、青虾红虾,纷纷游出巢穴,五光十色阵势浩大,掀起几十里水波,成群结队朝螺音源头集合过去。
栖侠洞水域居住的水民都是虾族,即使存在变异血脉,或生有龟足、或长有蝎尾、或披有鱼鳞,但它们均以虾为正统。
多年前一头六睛虾开灵入道,自称姓‘侠’,择其地建立洞府,以‘栖侠’为洞名,拉拢四方虾族共生共居,并施以教化,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形成现今的规模。
这座妖洞覆盖百里水域,域内灵草肥沃,可哺育虾群,中心处长着一棵青荷树,树干粗壮,底部挖开一扇洞门,这也是洞主侠仲的居所。
他立在门前,静等虾群靠拢过来,脸上愁云凝结,金眉紧皱,像是在忧虑着什么事。
他长着一颗人头,也有人肩与双臂,但胸腹以下仍旧是虾躯,看上去奇模怪样,皮肤又是虾壳,别有一番狰狞面貌,这是他修炼《化骨易形术》的结果。
妖族吞服天地精华,反补己身,专炼妖躯,他已经炼到第二层次的斩骨境界,具备修炼易形术的资格,金乌国王册封他为栖侠洞主时,一并赐下这道妖术。
其实他对人族极为反感,化形人身非他所愿,但虾躯行为迟钝,无法造物,也不便掌握器具,管辖与教化洞民,他还是化了形,不过仅限于部分妖骨的变化。
“你们上前来!”侠仲不止是洞主,也是诸多虾族的首领,栖侠洞水域栖居有两百多种虾族,每一族都有一位族长,他是在召唤族长们近前听令。
此时已有百万虾群巡游到青荷树附近,族长们从各自族群里游出,落于河底树门前。
这些族长都已经开灵,由兽体转为妖体,身躯异于凡虾,最大已经膨胀到丈许长,虾鳞闪烁妖光,交映生辉,把这一方幽暗水域照的大亮,但他们妖力尚浅,智慧与侠仲也有差距,勉强懂得学习与交流。
侠仲在他们身上逐一扫过,语气趋于凝重:“两日前,河外有人贼派遣妖奴潜入我千秋水府境内的抚莲洞,试图偷盗河珍黑玉藕,被秋蓉洞主发现,打了起来,那妖奴诈败逃走,秋蓉洞主追出河面,不幸让人贼给杀了。”
此言落毕,族长们惊起一阵鼓噪,侠仲抬手制止,说:“杀了还不罢休,那人贼又指示妖奴潜回抚莲洞,诛绝秋蓉洞主子孙,抢光洞府河珍,秋洞主这一脉非同寻常,她是水府之主秋天师的嫡系血脉,消息传到水府后秋天师震怒,颁下了招妖令,水府境内四十七座妖洞尽数征召,跟随他出河登岸报复人贼,念及各洞都有孩儿要照顾,他准许每座妖洞留下一位妖卒看守家园!”
妖卒是最低级的河妖官衔,在场这两百多头族长全是妖卒,他们接受妖国统治者册封,有权占据一方水域为领地,繁衍族群,同时要接受妖国统治者管辖,日常没有战事时,他们开采河珍上缴贡品,若遇战事必须服兵役。
虽说妖国的结构非常原始,却已经初步具备人界王国的社会体系。
“竟然诛灭一座妖洞,人心何其毒辣!”
“那人贼如此草菅妖命,我等绝不能袖肢旁观,愿跟随秋天师上岸杀贼。”
族长们群情激愤,杀声震河。
“稍安勿躁!”侠仲又一次挥手,“人贼该杀,但这次是万妖登陆,人贼反击必然残酷,此战凶多吉少,都不要轻敌大意!秋天师令我们前往水府集结,都安排好各自家事,开战期间约束好各家孩儿,严禁到洞外水域嬉游,它们仍旧是兽躯,没有我们庇护,倘若遇到外族袭击,都难以活命。”
讲到这里,忧愁之味又浓三分。
他是栖侠洞寿元最悠久的虾妖,经历过岁月磨练,有见识、阅历多,洞察一些世事险恶。
他心知肚明,岸上人界王国无数,道门林立,人贼如蚁,如果上岸决战,几无全身而退的可能,万一战败了,府主秋天师妖法高深,可轻易逃回大河,他这些妖兵妖卒该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