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剑之当先跃上岸,又将虚子显、关通海一一扶到岸上,三人精疲力尽,躺倒草地之上。两日来身上衣衫干了湿、湿了干,此时又皱成一团,说不出的黏腻不适。
崆峒二老饶是内力深厚,终究老迈,体力不支,此时竟使不得半点力气,浑身犹如散架一般。定定朝天望去,哪里还有得力气争论方才破事,一时间寂静无语。
梅剑之前夜只睡了片刻,又在湖上游了许久,这时又累又困,眼睫一合,便沉沉睡去。待他再度醒来,只见夕阳如血,晚霞似锦,天际一片绚烂。
他缓缓坐起身,目光投向二老,只见他们正酣睡之中,发丝凌乱,银丝轻舞。梅剑之不忍唤醒二人。悄然起身,拾了干柴枯草,在一旁点火成篝。
夏日霞光渐落,月华升起,初时只一小块黑幕涌现,不过片刻,已然盖过头顶。梅剑之脱下衣衫驱干,远眺群山,又变得神秘肃穆,只见轮廓,不见其神。
“日间在湖上漂泊一日,快要擦黑才到岸上,想必这里距离山庄已甚远。”梅剑之暗道,顺手丢进一把枯柴,“眼下危机既除,我当想法子返回才是,但竹筏已毁,再走水路到对岸怕是无望。”想至此,他起身往前行了余丈,岸上不远处依旧茂密森森,太湖水前望不到头,后亦望不到头,既无船家,又无遮瓦寸地,霎是萧条,与另一边岸上繁荣景象全然不同。
“看来只有翻过这座山,重新回到人烟之处,再由陆路返回,重新驱船回到山庄里了。”梅剑之盘算着,未察前方一片坑洼,一脚踏了进去,“啪叽”一声,靴上已沾满污泥。梅剑之眉头微蹙,随即移至岸边,轻轻脱下鞋袜,将短靴置于清水之中,细细清洗。那靴乃寻常布料所制,一经水湿,便即湿透,穿在脚上,颇为不适。
梅剑之欲原处返回篝火旁,再行烘干,刚要起身,忽听水中细微声响,荡起波纹。凑近一瞧,竟是团白色、尖细窄长的鱼群围绕浅礁。他探手迅速抓起一条,但见那小鱼通体银白,体扁尾尖,形似竹刀,在手里不住扑腾挣扎,心道:“今日算你们倒霉,遇到了饥肠辘辘的我。”
梅剑之在湖上、深林连荡两日,米粒未进,又逢体力消耗巨大,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这时见鱼群鲜活,立时起意,打算烤熟了来吃。当下又俯身去湖里捞,徒手竟抓上七、八余条来。将它剖腹洗净,又寻了较细的树枝一一穿膛而过,这才回去,盘坐在篝火旁一并烤起。
不过多时,肉香四溢,飘散开来。一旁睡着的关通海“腾”地坐起,口中道:“什么味,好香!”
这一呼喝,旁边虚子显也被惊醒。二人瞧梅剑之坐在一边,手持烤熟了的嫩鱼,顿觉腹中空空,便要淌出口水。
梅剑之将烤鱼分给二老,自己留了一条。那鱼细长,本就不多,关通海连吃五条,仍觉不饱,脱下高靴,淌进浅水滩里,两手兀自摸着,不时往岸上掷物。梅剑之迎上捡起,原是一条条白虾,不禁失笑,想不到竟在这太湖边上,吃了顿酒楼里极是奢华的鱼鲜大餐。遂一一捡起洗净,再去翻烤。
那关通海在水中摸了一阵子,突然定住,一动不动,身体犹保持着俯身状态。梅剑之好奇,问道:“关前辈,可是水中有大鱼?”
关通海却一动不动,话亦不答,梅剑之疑惑,向前去看。刚到身边,只瞧关通海食指一伸,做噤声状,梅剑之忙也站住,一动不敢动。停了半晌,仍不闻四周有何异状,大是不解,又低声问道:“关前辈,可是瞧见了什么......”
关通海面色肃穆,一双招子直直往湖里看去,片刻,才小声道:“山上有人。”说话间手指向湖中一处。
“有人?”梅剑之暗暗惊诧,顺着手指方向去瞧,却只有一碧湖水,哪里来的人?欲要再问,猛地水中轻轻一荡,身后山间倒影也在水里荡了几荡,瞬即止住。只见两山交汇之处,一条竖影赫然显现,其状正如人站在那儿一般。
这大黑夜里,何人会在山上,还驻足下眺?梅剑之顿觉毛骨悚然,又往倒影看,那人影忽地一闪,消失不见。
关通海极快地回正转身,只看得远山皑皑,薄雾渐罩,哪里有得人影?“莫不是.....树影,是我们看错了的.....”梅剑之道。
关通海却恢复往日状态,浑不在意,说道:“待天明老夫便上山去一探究竟,看他到底是人是鬼,若是人,便将他头拧下来,若是鬼魂.....咦?”他一边说,一边大喇喇坐回篝火旁边,但瞧那几对白虾早已烤得焦黑,不由破口骂道:“你这老匹夫,不在这看着火候,只等伸手来吃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