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没有燃灯,颇有些昏暗,只有月华微光烙在地上,留下些方寸之间的影影绰绰,正中笼了一堆火,刺目的火光摇曳着,偶有火星迸裂。
摇曳的火苗舔舐火堆上头半旧的长嘴铁壶,壶盖儿被滚开的水顶的晃动不止,热腾腾的白色雾气随着夜风,袅袅上旋。
火堆旁不远处搁了个灰突突的蒲团,许是用的年头久了,边缘起了毛毛的絮,蒲团上有个人影儿微微晃动,胸口艰难的一起一伏,借着昏暗的月光,隐约可见灰袍上的血迹斑斑,正是被破了阵法,又被江蓠重伤,死里逃生的卷柏。
只见他满头长发乱蓬蓬的披散在脑后,大半发梢都被血染透了,打成了结,着实狼狈不堪,看来江蓠下手着实很重,没有留情。
滚滚灰雾在他的周身缭绕,将他的身影笼罩的朦胧隐约,他双眸紧闭,手上微微颤抖着勉力掐诀,眉心紧蹙就像打了结,露出痛苦挣扎的神情。
曲莲也没好到哪去,满身血迹,虚弱的靠在墙角,脸色惨白,呼吸微弱。
她侧目望了一眼正在调息的卷柏,心中生出些不安的情绪,她原以为布下这血祭阵法,助他修为尽复,自己也可立下大功一件,从此在霖王身边,也算多了万毒宗这一大
助力,在面对落葵之时,她的底气也就更足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那么多天一宗弟子,领头的赫然是那日将他们堵在牡丹楼里的那个人,那个叫江蓠的天一宗少主。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天一宗弟子是如何得知他们的今夜所为,又是如何得知他们的容身之处,竟算的如此准,将他们抓了个正着。
如今大功酿成了大祸,卷柏被阵法反噬,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修为尽复是不必奢望了,能维持住如今的修为不掉落,便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就在曲莲忐忑不安的胡思乱想之时,卷柏蓦然睁开双眸,掠了魂不守舍的曲莲一眼,神情微冷的轻咳了一声。
曲莲回过神来,忙不迭的斟了盏热水,心神慌乱的捧到卷柏跟前,怯生生的低语:“少主,请喝水。”
卷柏眸光阴冷的巡弋了曲莲一眼,没有伸手去接茶盏,反倒冲着外头低低喊了一声:“仁杞,进来。”
曲莲怔了一怔,转头只见仁杞脸带煞气的进来,身后还揪着个男子。
“京墨,你这是,这是怎么了。”曲莲吃了一惊,手上一抖,杯盏砸在了地上。
京墨费劲的抬起头,原本俊朗的脸此时肿的像个硕大的猪头,鼻子眼眸嘴都挤在了一起,气息奄奄的呻吟了一声:“曲,曲莲,救,救我。”
曲莲慌了手脚,她虽不明白究竟出了何事,但看这情形,也知道此事关乎生死,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惊惶道:“少主,少主,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卷柏调息了半晌,已恢复了些精神,伸手烤了烤火:“仁杞,你来告诉曲家主,出了甚么事。”
仁杞微微欠身:“喏,属下查到,那日在牡丹楼中,只有他被江蓠抓住,却又毫发无伤的放了回来。”
卷柏伸手轻轻拂过摇曳的火苗,明亮的火光映照在他没有血色的苍白脸上,阴冷而又诡异,他寒津津的笑了笑,笑声恍若寒冬飞雪,听者莫不汗毛倒竖,心底生寒:“被江蓠抓了,却又放了,曲家主,你这夫君的面子可够大的。”
曲莲畏缩了一下,冲着京墨疾言厉色的吼道:“京墨,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说,快说啊。”
京墨浑身抖得厉害,一层一层的冷汗浸透了衣衫,唇边颤抖,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了:“我,我,我不知道,甚么,甚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卷柏拈起一撮火苗,在指尖跳跃,若有所思的轻笑:“那就说点你知道的,说说你们如何联络,说说今夜之事是如何泄露的。”
京墨满脸茫然,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的确甚么都不知道,他并不知道那夜与落葵在一起的男子叫甚么,是个甚么来头,更不知道今夜卷柏和曲莲在谋划甚么。
京墨这副茫然无措的模样,落在卷柏眼中,竟成了抵死不说的忠贞,他狞笑着冲仁杞抬了抬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