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思伽身边的于嬷嬷向孙氏一福,赔罪道:“三奶奶见谅,我们奶奶原来就有饮食上的小毛病,现在有了身子,更加不敢马虎,一滴水,一粒米,过手的人都恨不得要查三遍。从荣禧堂以下,日日遣人垂问,也不过细细问着二奶奶一天的饮食起居,再则,嘱咐二奶奶一切由着心意来。至于东西,无论吃的,用的,可没人送过来,要什么开了例,我们院子里的人自去筹备。所以,我们二奶奶现在的一切,皆是不用外头的,要是今儿在三奶奶这处破了例,往后怎么说话办事呢。”
柳嬷嬷挑一挑眉毛道:“二奶奶这里的规矩也太大了些。”
孙家,原是县丞之家,一家人靠着孙老爷的薪俸和乡间几亩田地的租子过日子,小富之家都算不上,在大姐儿未中选太子妃之前,不过两个帮佣伺候,老妈子而已,用不上‘嬷嬷’的称呼。直到四年前,孙家大姐儿正式入主慈庆宫,孙家领了广恩伯爵,才从原籍迁到京城来荣养。这位柳嬷嬷,是太子妃念着娘家母妹小户出身,进了京城,走动礼仪多有不足,特意赏下来,权为提点之意。柳嬷嬷正经六局一司的出身,慈庆宫小嫔妃的起居都管得,近了孙家门后,伯夫人和余下姑娘们都视为上宾,被人捧得太高,太久了,指点人家,就成为了习惯。不过怀个孩子,宫里的娘娘们都没有这么娇贵!
思伽充耳不闻,拨着茶盖喝水,于嬷嬷微微转了身,对上柳嬷嬷道:“从我们奶奶有了身子,一直依着这个规矩来,谁也没有嫌大。今儿倒是第一次听见。大不大的不论,只说日前,咱们家大姑奶奶的哥儿突然的没了,虽然说是福薄,也多少是身边的人往日伺候不到的缘故,因此,才不康健,小病小灾也没有挺过去。为了孩子,为了我们奶奶的身子,长辈们既然这样细致周全的安排了,奴婢们按着吩咐,怎么伺候谨慎都不为过。”说完,示意c混燕把两盘点心收走。
孙氏调整好心态道:“是我不知道家里的规矩,做事鲁莽,欠了稳妥了。”
思伽回了一个笑脸,道:“弟妹的一番好意,我记在心里。只是,所有的与人为好,定是要对方自然为好,才是长久相处之法。要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意,刻意迎奉他人的所谓好意,不是本末倒置了嘛,不单是拧了自己的心情,也是辜负了人家出自本心的好意。弟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投人所好,才是真好。”话说到这份上了,孙氏又不是正在的傻子,既然之前装无知糊弄不过去,现在就要gan脆老实的认识错误,“不怕二嫂笑话,我是从小地方,小门小户出来的,有什么不妥之处,二嫂看在眼里,不吝指点,就是疼我了。”
思伽推脱道:“哪儿的话,我们是一样的人,我自己还不是从贵州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过来的。”
孙氏略收了收笑玩的脸色,低眉的道:“我听家下人说,我的婚礼排场有二嫂的一份布置的功劳在里头,既然二嫂现在规矩重,我只好口头多谢了。还有,因为我进门的事,三姑娘和二嫂还使了一场小性,都是为了我的缘故,不是都担在我的身上,二嫂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
老话怎么说来着,一张chuang不睡两样人,就是两样人,一张chuang睡,早晚同化了,孙氏才进三房几天,就学着三房办事说话了,果然这个媳妇没有娶错。不过,思伽是不打算抬抬手放过了,让丫鬟在后面加个锦垫,往后靠着说话:“一大家子的兄弟姐妹,日常相处,使个小性子,谁也不会过心。可是三姑娘,十四岁了,办事说话还是一副横冲直撞的性子,心里没有一点筹算,还不会略加修饰修饰,过个几年,出了门子,怎么待对方的一家子,咱们一样是姑娘过来的,一样现在当人家的媳妇,该学会的,明理办事,不是一天就学会的。正好,弟妹你是她正经的嫂子,一句话,你说比我说,容易让她听进心里去。”
不懂事,十四岁了,还不懂事,好歹要换个招牌了嘛。
三房为了那件事情,暗中递出道歉的意思很多次了,二房都不接,也是,正主韩艳惜从没来低头过,再说了,也不是她过来低头的问题,说说漂亮话有什么劲,人家要的,是你以后的保证。孙氏可没有权利做这个担保,逐端茶喝水,呵呵而道:“二嫂为人是一片热枕,我只以二嫂为先,尽力当个好嫂子。”
喝完了一盏茶,孙氏把要试探的,都试探了,便起身告辞,思伽也不挽留。
初冬的空气,透着刮入心头的凛冽,孙氏边走边想着心事,最后驻足缄默半晌,忽而深沉的望着苍穹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