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凭一张巧嘴,哭穷卖惨,博人同情。少年既不会开口说话,又不肯跪地讨饭,自然在乞丐堆里落了下风。好在队伍融洽,驼背老头试着教了几次,见他实在不是吃这碗饭的材料,也便不再强求。
少年吃得极少,几个乞丐每人匀出一点,便够他一天口粮。小乞丐常拿自己的食物偷偷贴补,他也不推辞,只木讷地接过塞入口中。
夜里休息时,少年偶尔会盯着天上星星发呆。
小丫头便会凑过脑袋瞧向他发呆的方向,一脸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少年毫无反应,旁边的老乞丐便长叹一声道:“他的魂被抽走了。”
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跑到老头面前追问:“魂能被抽走吗?”
老头幽幽呢喃:“人活一口气,没了这口精气神,就成活死人了。”
小丫头又跑到少年身旁,将手伸到他面前摊开道:“呶,我把我的精气神分你一点。”
东胜卫到大同府,总共不过五百里,快马加鞭仅需一天,但流民一路走来翻山越岭,却至少要十日,死在半路的大有人在,就地落草的也不在少数。
时局不稳,战事多变,六人跟随流民大军一路向东走去,这日来到一处平原地带。
此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田野,时值八月下旬,早已过了收割季节,本地农户在战乱中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下杂草丛生的土地。
几人低头默默赶路,忽听身后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有人惊慌失措道:“快跑!蒙古骑兵来了!”
人群惊慌四散,争先恐后向田地里跑去。
蒙古骑兵转瞬即至,像驱赶牛羊一样追逐着四散逃窜的流民,口中不时发出怪异的吼叫声。
小乞丐慌不择路,奔跑间头上的大斗笠便掉了下来。那斗笠是老乞丐从稻草人身上扯下来的,为的是让旁人看不出她是个女孩,如今斗笠掉落,一头长发便散了出来。
一名蒙古骑兵兴奋地高吼一声,调转马头向小乞丐冲去。
老乞丐暗道不妙,远远冲小丫头呼喊:“往草里跑!”
为时已晚,蒙古兵速度极快,抓起小乞丐丢上马背扬长而去。
老乞丐心中着急,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一马越跑越快,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年轻乞丐轻叹一声,见身旁又一骑蒙古兵经过,纵身跃上马背,抽出对方腰间短刃在脖颈处连刺两刀,鲜血“呲”的一声喷溅而出,骑兵应声跌落马下,乞丐一拉马缰,向着小乞丐消失的方向去奔去。
一切发生在瞬间,几名乞丐看着远去的一人一马目瞪口呆。
一刻钟后,少年牵着小乞丐的手出现在天边,夕阳将两人影子拉得修长。
老乞丐又喜又怕,正要招呼他们先躲进草丛,却见两名蒙古兵挥刀向二人冲去。骑兵迅猛,势大无穷,年轻乞丐轻蹲下盘,做好迎战姿势。
两支利箭刺破长空,没入骑兵后背,二人应声倒下,一黑一白两名少女策马闯入田野,罗裙轻转,长剑出鞘,片刻间杀得众骑兵落荒而逃。
小乞丐仰头看着天上飞来飞去的凌紫衣和侯君夏,惊叹道:“是仙女!”
几名乞丐匆匆赶来,随着田野里众流民跪地谢恩。
凌紫衣掏出一张画像,明眸皓齿的俊俏剑客跃然纸上,正是消失数月的许经年。少女跨在马上,将画像展示给躲在田间各处的流民道:“诸位,画上人叫许经年,左手手腕刺有一朵牡丹,我姐妹二人愿出金一百两寻找此人!”
年轻乞丐双膝跪地,悄悄将手向衣袖里缩了缩,贴在土里的额头青筋暴起。
田间流民面面相觑,一路行来只有衣衫褴褛寒酸落魄,何曾见过如此俊俏英武的少年郎,老乞丐侧头瞥了眼身旁的年轻乞丐,咽了咽口水终究没说话。
晚间,官道两边躺满横七竖八就地休息的流民,仿佛刚刚经过厮杀的战场。侧躺在地上的年轻乞丐蜷缩身体背对众人,老乞丐背靠大树席地而坐,看着少年不停松动的肩膀幽幽叹了口气。
小乞丐悄悄绕到少年对面,学着他的样子蜷缩身体侧躺,伸出小手轻轻扇了扇说道:“哑巴哥哥,你怎么哭了?”
少年将沾满泪水的脸庞缩进臂弯,小乞丐便拍打着他的肩膀轻声哼道:“天黑喽,雨停喽,月亮公公出来喽,娃娃闭眼睡觉喽……”
大同城一处客栈内,凌紫衣、侯君夏背对背和衣而眠,两人下天山已有月余,在东胜卫往返大同的官道上来来回回十几趟,仍不见那人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