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经年定睛一看,不由喜笑颜开道:“原来是六点公公,莫不是来为我接风洗尘的?”
六点太监陪笑道:“大人,奴才奉圣谕传大人面驾。”
许经年想到事先与朱祁镇“有功不赏,有过重罚”的约定,料定在这便宜皇帝跟前占不到便宜,又不敢公然抗旨,只好悄悄问道:“公公,本官听闻咱们这位圣上脾气极好,可有此事?”
六点太监摇头道:“圣心似海,奴才可不敢妄自揣度。”
许经年歪头想了想,继续问道:“本朝可有不遵召的先例?倘若本官家中有急事,就此离去,圣上应当不至于砍了我的脑袋吧?”
六点太监抬头看了看,见少年一脸认真不像开玩笑,只好苦笑着应道:“大人的性命奴才不敢揣测,但奴才的脑袋一定会先被砍了。”
许经年哈哈大笑道:“既如此,为了六点公公的脑袋也要走一趟了。”
六点太监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引路道:“大人请随我来。”
东宫到乾清宫的路不短,二人一前一后,刻意保持着距离,走到无人处,许经年便调侃道:“说来我与公公也算有缘,来回都是你领路。”
六点太监迈着小碎步,将险些脱口而出的“去时我可没料到你还能出来”压下去,低声回应道:“许大人是有福之人,鬼门关里走一遭,谈笑风生间便把难题解决了。”
许经年听出这小太监话里有话但又点到为止,全不似当初送自己入东宫时那般“交浅言深”,细细一想便反应过来,那时他应当是对即将赴死的许云安说话,自然少了些遮拦,不料造化弄人,东宫混了一圈的许镇抚使安然无恙,再见面自然多了几分尴尬。
少年心性,难免有些恶俗趣味,许经年喜欢瞧这小太监的窘态,于是故意揶揄道:“既是有缘之人,便要以诚相待。来时公公说自己的盼头是家中老母和兄长,改日本官去寺庙请一盏长明灯,请佛祖保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六点太监脚步戛然而止,随即又继续迈步向前道:“大人说笑了,闲谈戏言,当不得真。”
入了宫的太监,宫外的家人多半是最大的软肋,身体肤发受之父母,净身后不能传宗接代已属不孝,若还要因自己牵连家人,那边是大罪过,这番弱点若被人抓住了,便只能任由摆布,因此在六点太监看来,此言威胁意味甚浓。
许经年自然不知,只以为小太监脸皮薄开不得玩笑,便不再多言,二人一路无话,待到乾清宫时,方才行礼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