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枢夕山静悄悄。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来的都要早些,立冬未至,山上的叶子却已落了大半,怕是再等不了几日,便要落下初雪了。
香客日头落山前便下了山,赶路的旅人也早早寻了落脚的地方,便是有零星几个落单的,也都快马加鞭地往山下驿站赶去。
山腰上,几辆牛车却仍往山上爬去。
那车是包镶过金银的车,牛是插鲜花戴铃铛的牛,就连赶车的小厮、随行的丫鬟也是貌美仙姿,冬日里各个轻纱羽冠,一路走一路撒下些掺了金的香粉。远远望去,好似一队为山精鬼魅送亲的仗队。
“别撒了。这荒郊野岭,撒给哪个看?”
漫天的金粉终于停了。
扶丘伸出一根手指头勾着车帘子,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往外瞅。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也不知是到了枢夕山的何处,更不知那永业寺又在何处。
他果然不该走这一趟。
听闻前些日子晚城步虚谷那边天象有异,乌云压顶、天雷滚滚、奇光通天,也不知是何方精怪飞升渡劫、又或是末日之景,可折腾了一宿过后,又风平浪静了下来,到底也没人说得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没人知道不代表没发生过。事出反常必有蹊跷。何况多事之秋,凡事都该小心为妙。
撂下车帘子,他使劲喘了一口气,又拿起一旁半湿的帕子擦汗。
明明已是入冬时节,可偏偏脑门子上的汗珠就没停过。
“烧得什么炭?这样憋闷。”
随车的道童不敢怠慢,连忙将盆中炭火翻了翻,又低声催促赶车的小厮。
奈何牛车总是比马车慢上许多的,山路又是上行,更是慢上加慢。待那盆中的炭火烧得已发白了,车子这才停下。
扶丘扶着那道童爬下车来。他以为到地方了,可勉强直起僵硬的脖子一看才发现,这只是山门而已。不仅如此,这山门同方才那山野也没甚两样,不仅连个守山门的小厮小僧都不见,甚至连盏长明灯也不给挂。
这哪里是座庙,分明是个鬼地方。
扶丘望了望那看不见尽头的山路石阶,重重咳嗽了一声。
身后立着的几名道童立刻会意,从后一辆牛车上取下一副步辇,三两下铺上毛皮褥、置好小暖炉、迅速收拾妥当。
不一会的功夫,步辇便托着老天师、在三五徒子徒孙的簇拥下向着山上而去。
夜深人静、山路崎岖,步辇一步三晃,直晃得辇上的人瞌睡连天。
扶丘努力撑着两片直打架的眼皮子,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四周终于见了平地,平地之上、山缝之间,隐隐约约立着一座寺庙。
这寺说小倒也不小,只是门口迎客的寺门实在有些破落了,一看便是许久未修缮过,连匾额都缺损了一块,处处透着一副缺香火钱的模样。
不仅是个鬼地方,还是个穷地方。
扶丘摆了摆手,示意左右落轿。
暖炉烘地屁股底下暖融融的,他不情愿地伸出一只脚,脚尖刚落到地上,一道声音便在那寺门下响起。
“来者何人?还不下轿?”
在外行走多年、阵仗素来很大的扶丘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喝问了。
他心一横,从步辇上翻下来,左右立刻便有道童搀扶,一群人颇有气势、浩浩荡荡向那寺门下的人影走去。
寺门旁的火把照亮了那出言不逊者的样貌,依稀是个一身黑衣、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眉眼细长、轮廓阴柔,眼底的光也冷得很。
可那打头的道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年纪虽不大、却已有几分牛鼻孔大的面相,哼出两道白气、鼻孔撅地老高。
“我等乃是北弘济门护法与道友,这位乃是门主扶丘天师。我家门主连夜赶路、很是辛劳,岂是你能讯问一二的?还不快快进去通报一声。”
对方眉毛一挑,声音阴恻恻的。
“扶丘?哪个扶丘?”
此话一出,四下顿时静了片刻。
那扶丘从未被问过这般问题,当下踉跄着退了半步、险险被人扶住。
他身后的那一众道童仙姑突然之间便成了当街泼皮恶妇,一个个仿佛多长出三四张嘴来,七嘴八舌地开始围攻那侍卫。
“大胆奴才,怎敢如此无礼?!”
“若非你这破庙求爷爷告奶奶地差人来请,我家门主岂会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