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程糊!涂!士程,知错也!”赵士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伏地流泪,羞愧不已。
萧武穆豪迈地拿起酒壶,倒满酒碗端起来,对着柴安敬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这一生,刀光剑影,如履薄冰,现在总算可以踏实了。大周的天下,以后就交给你们这些后生啦!拜托啦!”
柴安漠然抬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萧武穆的面容。
这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风霜给他留下了些许皱纹,岁月给他的目光中增添了几抹坚定。
他曾无数次,因为见到被敌人残害的大周百姓,而愤怒得睚眦俱裂。
也曾无数次,因为无法留住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友,而绝望地痛哭流涕。
还曾无数次,因为打退强敌,保护了一方百姓免遭屠戮,而露出疲惫的微笑。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记不清多少风吹雨打,数不清多少爱恨情仇。
三十年,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柴安发现,眼前这位年富力强的武尊强者,头上已有些许白发了。
原本,柴安只觉得,保护好自己的亲人,才是唯一的真理,那些为国为民的宏大叙事,空洞口号,听着就恶心。
然而,像镇北王这样一个人,真真切切的坐在自己的面前。柴安只感觉,自己渺小得可笑。
柴安心想,也许当年,宁弗选择抛弃了所有的金银细软,用马车将杨门忠烈的灵柩带回大周时,跟此时自己的心境,也差不多吧。
赵士程擦了擦眼泪,老实地站到一旁,不再说话。
萧武穆给他倒了一杯酒,打趣地安慰道:“怎么?堂堂七尺男儿,没酒喝,还馋哭啦?给,喝吧。”
“谢镇北王,士程不甘心,您是这下场……”赵士程举杯一饮而尽,只感觉这是他此生,喝的最苦的一杯酒。
“是啊,我也不甘心,但不是因为死。只恨不能死在沙场,再拉几个北燕畜生当垫背。真羡慕那些,能死在奋勇杀敌路上的英雄们啊……也罢,不能马革裹尸,也算为国而死了。来,喝酒!”
“啪!”
萧武穆豪饮一碗美酒之后,将手中的碗,顺手一摔,酒碗应声炸碎。
柴安此时微醺,起了贪杯之念,见萧武穆摔了碗,心想正好自己可以多喝一些,结果拿起酒壶一摇晃,发现原来酒壶已经空空如也。
“我们从军的,喊着豪言壮语,在前线争先恐后地送死,而像琅琊王氏那种世族豪强,在后方各种荣华富贵,花天酒地。靖安王,你一定会觉得,我们很傻很可笑吧?”
萧武穆走到大佬的窗口前,背着手,望着窗外的孤月问道。
“本王,不敢。”柴安充满敬意的语气,拱手说道。
“你说不敢,但你一定这样想过。说什么为国捐躯,不过是为了权贵群体稳固特权,而傻不愣登地当了炮灰。要是敌国胜利了,说不定大周换个主子,百姓的生活,能过得更好呢,对吧?”
“其实,我年轻时,也曾想过作壁上观。但当我见识过敌国,对我大周子民的残害,有多么惨无人道时,才明白何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其实,所有流血牺牲的战士,没有一个是傻子,谁愿意当炮灰呀?可是,当北燕铁骑如地狱恶鬼一样杀过来时,总要有人去牺牲吧?”
“有人嘲笑,说我们大周子民奋勇杀敌,是一群叫花子,生怕北燕打赢了,影响我们当穷光蛋。”
“殊不知,战火袭来时,权贵豪强可以拿着财宝,拍拍屁股跑去西夏,躲去东夷,而大周子民,在这片土地上,退无可退,唯有死战。因为我们的背后,是我们的家。”
柴安打了个酒嗝,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面向萧武穆,深深地鞠一躬:“本王汗颜。”
站在一旁的赵士程,听完萧武穆的慷慨陈词,早已泪湿满巾,扑通一声,随之跪下。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又哭了?”萧武穆说着,用一份圣旨,当做手绢,亲自给赵士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镇北王,这可是圣旨呀!”赵士程虽然刚刚还劝萧武穆越狱造反,但当见到象征着皇权的圣旨,被当手绢使用时,依然吓得不轻。
“这黄绢子,软和,吸水。这几天,陛下给我送来十二块。不物尽其用,岂不是浪费了?这圣旨,除了可以当毛巾擦脸,还可以当抹布,还有,蹲完了大号,用来擦屁股,可比草纸舒服多了。”
萧武穆见赵士程大惊小怪的样子,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