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
下了场急雨。
门外起了风沙。
门内,夜雨飘灯,柜台上点着一绺小指长短的焰苗,昏黄黯淡,在溜进来的夜风中嗤嗤摇曳着。
灯盏旁倚着个人,素袍挽发,漫不经心的发髻上,摇摇欲坠的别着根细长的乌木簪子,斜插在墨发间,隐隐泛着幽光。
这个人的身材颀长挺拔,可不知道是不是穿的单薄,此时此刻瞧着反倒有些清瘦,挽着袖子,一双白皙的手臂露在外面,出奇的白,白的像是冰,带着一种奇异的剔透感,灯火下,仿佛能瞧见皮肉里的细小脉络,宛如血管与筋络都能瞧个一清二楚。
这可不像是沙漠里的汉子。
他是低着头的,腰间别着个唢呐,似在忙着什么,纤长饱满的十指轻轻翻动着一沓朝廷颁布的悬赏令,若非掌心关节处生着老茧,恐怕这双玉手一拿出来,天底下怕是不知道多少女人要黯然失色。
掌心轻动,腕间的一串银制铃铛便叮叮当当的晃了晃,算是给这冷清的地儿添了几许生气。
外面的雨势不大,甚至还能听见屋檐下的雨落,大的是风。
仿佛觉得灯火有些暗,男人挑了挑灯盏里的灯芯,本来只是小指长短的火苗,立马又涨了一寸,屋里又敞亮了些。
他忽然抬起了头。
他一抬起头,刚刚亮起的光,似是又暗了,黯淡无光。
一张轮廓清晰,肤色白皙的脸也跟着抬了起来。
刹那,屋里真的像是暗了,仿佛所有的光被吸扯了过去。
这是个青年,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清寒的青年,尽管是在这大风大沙的沙漠中,可瞧见他那张脸,刹那间,所有的尘灰飞沙都像是消失了一样,干净,明眸皓齿,干净到像是不沾半点尘俗。
他的眼睛很朦胧,宛如罩着层水雾,眼尾有些狭长且弯弧上翘,眼头倾斜而下,光洁白净的额前散乱着几绺发丝,半遮半掩着两条细长且坚韧的墨眉,还有那颗眼角下泛红的痣。
他有一双薄唇,薄的像是两柄剑,冷冽清寒正是由此而来,一抿嘴,竟能带出杀气。
好在他会笑,笑的潇洒,以至于眉宇间又有种恣意人生的疏狂,连带着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都明净了一些。
人生不就该如此么,怎么活,怎么生,怎么死,都应该由自己决定,尽情尽兴,岂不快哉?
他很漂亮,漂亮这个词用来形容一个男人或许不是很合适,可事实就是如此,过去的十几年他已生的令人惊心动魄,如今这张脸愈发的漂亮了,漂亮的都有些近乎妖邪,笔墨难表,天人化生。
他是苏青,三年后的苏青。
而他之所以抬头,是因为听到了外面赶来的马蹄声。
眼皮一颤,苏青这才放下悬赏令,慢吞吞的起身,收拾着客人们吃剩下的残酒,还有没啃净的骨头。
收拾到一半。
店外便起了拍打。
“砰砰砰~”
自曹少卿莫名消失之后,东厂如日中天之势暂缓,这片大漠上又来了不少的新鲜面孔,走走停停,来来去去,客栈后头他都不记得自己敛了多少具尸身了。
人生如戏,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坐这敛尸的活计。
“开门呐你倒是!”
外面的人已等的不耐,索性放声吆喝了起来。
苏青拉开门拴,木门“哗啦”被人推开,一个慌里慌张的青年脚下踉跄的跌撞了进来,看来苏青再不开门他都打算撞了。
那人身穿素白长衫,剑眉朗目,背着行囊,头戴布帽,系着面巾,身后还有一匹骆驼,像是个落第的秀才,慌慌张张的,有些呆里呆气。
“我说风里刀,你就那么点本事,大晚上的也敢在这大漠里闯荡,就不怕喂了狼崽子!”苏青擦了擦手,饶有兴致的打趣道。
大概是龙门客栈重开不久,差不多是半年的时间,这小子便孤身一人来了这大漠里头,在路边都快渴死了,被苏青捡了回来,救活后,只说是来找他爹的,问他有没有看见个买卖消息的中年男人,留着短须,肤色黝黑,像是个教书先生。
苏青说没见过。
结果这小子硬是在大漠上混了下来,也不在客栈里待着,一边倒卖消息赖以活口,一边找着他老子,一来一去,时间过得很快,就和苏青熟络了。
风里刀把骆驼牵到后院,揣着手,缩着身子,手里也不知道从哪拿出把花生来,倚着墙慢条斯理的吃着,然后才反讥道:“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