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张公之事,却非同小可,乞骸骨之举突如其来,圣裁亦随之即下,恍若惊雷。
历朝成例,官员致仕,朝廷必赐官爵以彰其勋。
此番太监赍旨,赠官之余,更附密令,言三日后锦衣卫将护张公还乡。
前厅宴乐正酣,张公遣子代劳,与韩爌等重臣遁入后堂,密语连连。
忆往昔,午时才过,张公乞退之疏已至内阁,司礼监旋即催逼,韩公虽欲挽留,无奈圣意已决,加急批复,当日即下。
韩公茫然无措,唯待今夜宴饮,探其究竟。
入得后堂,韩公急不可耐,问道:“张公何以骤萌退意?”
张公淡然,袖出御批《宪纲事类》,置于案上,以示韩公。
“陛下自登基以来,对都察院、科道多有不满,余因之屡遭训斥。西苑之事,虽毕公等人竭力周旋,然圣怒难平。”
张公叹息道,“余屡言整肃,然彼辈阳奉阴违,终致此祸。”
韩公闻言,怒不可遏,举杯一饮而尽,愤然道:“果不出所料,终成大患!”
“彼辈愣头青耳,非尽我东林之人,自恃读书万卷,便欲为民请命。余虽屡加训诫,然终是徒劳。”
张公苦笑,“皇上之意已决,余若不从,恐难保项上人头。”
周嘉谟在侧,痛心疾首:“张公何须至此?皇上虽有怒意,有我等同僚相护,或可转危为安。”
张公长叹:“圣心难测,余已感杀身之祸。此书置于案头,犹如催命符也。”
韩公亦叹:“彼辈顽劣,张公何不直陈圣上?何必以己身代之?”
张公苦笑摇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但愿余生能得安宁,不负此生。”
\"何以陈词?\"
\"禀告圣上,言及奸佞结党,图谋不轨乎?\"
闻韩爌之言,张问达怒不可遏,愤懑难平。
\"莫非要我直白告知圣上,我张问达无能,治下无方,任由下属肆意妄为?\"
\"无论我如何措辞,终恐颜面尽失,老脸无存。\"
身居都察院左都御史之位,他犹如风箱之鼠,腹背受敌,上受皇恩之疑,下承僚属之乱。
直言管束无力,恐非致仕之果,而是遭皇命罢黜;揭露结党之事,则势必与皇权直面冲突,更恐遭奸佞暗算,五内俱焚,自绝生路。
结党营私,唯有圣裁方能定性,张问达悔不当初,接掌此职,摇头苦笑,向二人诉苦,愁容满面。
大明总宪之位,历来荆棘满布,自太祖开国以来,左都御史更迭频繁,数月即换者常见,满一年者鲜有,二年者堪称珍稀,三年者更是传说。
\"城门之火,殃及池鱼。\"
周嘉谟闻言,无奈叹息,翻开张问达递来的书卷。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在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卿真乃君子典范。\"
周嘉谟轻声诵出皇上批语,室内顿时静谧。
党争自嘉靖末年便已浮出水面,历经岁月,此起彼伏,然众人皆心照不宣,暗斗不宣于口,尤忌皇权定其结党之名。
一旦龙颜大怒,必是连根拔起,前车之鉴,唯有嘉靖时之严嵩。
\"陛下昔日曾言,不信朝中结党?\"
韩爌终是打破沉默,发问。
周嘉谟颔首未语,以示认同。
\"非不信,实不敢信也。\"
韩爌指尖轻扣书页,神色复杂。
\"陛下深谋远虑,不欲朝堂因党争而动荡。\"
张问达摇头叹道:\"眼前之困,在于顾叔时(顾宪成)东林书院之联,何以入圣听?\"
\"未知也。\"
韩爌递还书卷,缓缓坐下,摇头不已。
东林多谏臣,此联实为东林精神之宣言,其传播之谜,耐人寻味。
简而言之,便是东林党事无巨细皆欲插手,却与皇上的“确权”之策南辕北辙。
皇上严令不越雷池,而东林则似管家婆般多管闲事,二者冲突,犹如鸿沟难填。
随着韩爌入座,室内再次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之中,静得能听见针落之声。
“速书南方,撤换那副对联。”
终于,东林宿老周嘉谟一语惊醒梦中人,意在缓和与皇上的紧张关系。
“此时此刻,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