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卓闻言,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他将这夜莺的蛋卵收进了识海,拿灵识好生温养起来。
忽然,栾府正厅方向传来了一阵锅碗落地碎裂的声音,随后是栾夫人一声绝望的惨叫。
鸟雀惊惧振翅而飞,扑棱棱的打风声划过寂静的清晨。
屋内的玉阑音和温卓皆是一顿。
火炉上的复热的茶沸腾了第二次。
玉阑音神色如常地将小壶拿下,斟满了两个茶盅。
随后倒是温卓先开了口:“灵气还够吗?”
“够的,”玉阑音眼眸一转,笑道,“不过——再多些也无妨。”
于是温卓点点头,老老实实又输了些灵气给他。
“对了,一一,”玉阑音捧着热茶窝进了躺椅,“这么久我都忘记问了,你那只灵犀灯的传声符文设了什么?若是以后灵力不够了我便要用灵犀灯找你了。”
没想到听了这话的温卓突然愣住了。
玉阑音久久没听到温卓的回话,搁下茶盅一抬头就看见了他这副难言之隐之神情。
难不成自己是问了什么过分的问题?
玉阑音思忖甚久才开口问道:“是我说错了什么?”
温卓的声音忽然有些闷声闷气,“没有。”
其实在这个瞬间,温卓喉头积压着千言万语。
可这滔天的爱意即将溢出之时,他同玉阑音对视,几乎是一瞬间,便像是冷水浇头一般冷静了下来。
是了。
大概是前些天的日子太顺心了,叫他好像有些得意忘形。
明明昨夜三两件厌族法器就能叫他乱了心神。
居然还真当自己是个金刚佛心的东西了。
温卓还能记得阿纳说捡到他的那天,虚宿和危宿的星星亮得刺眼,天象奇凶。
打小阿纳便总说他生来不详,是个灾祸,会害死身边所有的人,他对此从不在意。
可现在他迟疑了。
他并不在乎善恶,也不在乎那些关乎正义的大道理。
对于自己究竟是人还是鬼是兽,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
不负天下人的大话他说不出口,但是至少,不能是玉阑音。
不能是眼前这个,他最珍贵的,最深爱的,无望的爱人。
可他偏偏是厌族。
玉阑音如今的一身伤病,囚禁在北塞的那些年月,那逐渐挛缩的生命,未尝就不是他暗中的手笔。
温卓无比冷静地在心里将这一切想过,念过。
他甚至冷静到,识海里那厌族都未翻起一丝波浪。
温卓如此想着,手一动,轻轻将玉阑音正喝茶的手按下。
玉阑音稍显错愕,不过这神情也只是转瞬即逝。他很快便好整以暇直了直脊背,似是无奈地拍了怕温卓的手。
随后他便又是一顿,“怎么了?手好凉。”
温卓此时的目光沉得像是再也化不开了的墨,却又比任何一刻都要沉静。
大概浑身上下唯一能泄露了他手足无措的,就只有他正捉着玉阑音的那只冰凉的手。
温卓摇摇头,“没怎么,只是有话要告诉你。”
玉阑音倒是也没着急收回手。
他眨眨眼,遂抬头,此时已笑意盈盈:“嗯,我知道。”
“阑音,我……”温卓看着这人的眼睛,声音似乎是划过舌下的滞涩的绳索,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轻微的破裂声,“……在闭关了的第一年我便知道了,当时我灵基不稳,心神不定,我——”
“温卓。”玉阑音没怎么费力地便将手抽了出来,随后在温卓惊慌的目光中,回握住了那只冰冷的、紧张的、绝望的手。
他声音极轻,却又不容置疑地打断了温卓的忏悔,“我说,我知道。”
温卓甚至还没能完整地说完一句话,所有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间。
玉阑音看着温卓,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的。”
温卓此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轰然碎裂。
但由于碎裂得太突然,他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真的快乐,还是因为解脱而产生的幻觉。
玉阑音见他这般,蓦地觉着有些心软。
这孩子打小就想得多,想必是怕这身份会同自己生出嫌隙,便自己藏了下来。
而那些年里玉阑音正四下凡尘俗扰缠身,病气深重,也难顾得上温卓,甚至连灵犀灯都从未主动与他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