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个官员不仅自报家门,还突然之间自请罪,黄琼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只是抬起手来道:“起来罢。你只不过说了一些实话而已,又何罪之有?既然你没有罪,又何来这恕罪一说?你之前的话,虽说的确有些偏激,但只要说的是实话,在寡人这里就没有任何的罪。”
黄琼的话音落下,这个官员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拱手道:“下官多谢太子无罪之恩。下官自幼受家父教导,见到不公之处总是喜欢多说两句。这个毛病多少年,都一直都没有改掉。而在这官场上混,最忌讳的便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最怕说实话的人。”
“原以为进士及第后,可以一展胸中抱负。却没有想到还是因为这张嘴,无意之中得罪了人。所以在六部观政之后,便被发配到了这西京来,这冷板凳一蹲便是九年。中间外放过一任蓝田知县,结果又因为这张嘴得罪了人。一任署理知县只做了一年,便又被调回了西京。”
“只不过这次,从原来的西京礼部,给挪到了不算太冷的大理寺,以原职做了一个评事。可太子爷,若说好话,下官也不是不会。文章都能做的花团锦簇一般,这恭维的话也是张嘴便来。可这官场上人人都说好话,谁也不说实话、不说真话,那岂不成了闭塞圣听?”
说到这里,这个家伙很是自嘲的道:“家中夫人,常说下官这一辈子,可能就坏在一张嘴上。纯粹是张嘴骡子卖了一个驴价。虽说已经进士及第整整十年了,可依旧在七品职位上打转转。可要说后悔,下官却并不后悔。至少下官没有因为做了官,便出卖了自己的良心。”
对于这个家伙的话,黄琼微微点了点头道:“能保证初心便是好的。人一入官场,又有几个能够住自己的初心?至于其他的,也不要紧。若是真金,虽然也许会蒙尘,但总有一天会发光的。人多摔打一下,对成长还是有好处的。保剑锋从磨砺出吗。你还年轻,机会会有的。”
听到黄琼说到你还你年轻这句话,看着这位面前今年不过才十九,要等过了年才满二十的年轻储君。也是要奔四十人的刘昌,心中这个别扭。这位年纪比自己小上一轮,还带拐弯的太子爷,居然说自己还年轻?当年自己进士及第的时候的确年轻,可现在头上都白发了。
只是人家是当朝太子,自己不过是西京一个小小的七品评事,自己有啥资格跟人家叫板?他是大爷,所以说啥都是对的。自己虽说年纪大一些,可架不住官职太小。人家说啥就是啥吧。而他面前的黄琼,看着这个家伙听罢自己话有些阴晴不定的脸色,只是淡淡一笑。
没有在这方面过多纠结的他,反倒是兴致勃勃的与这个刘昌谈古论今起来。这一谈,黄琼才发现自己倒是真小瞧这个家伙了。这个家伙诸子百家都可谓十分的精通,谈起子义经典来也头头是道。见到这个家伙,肚子里面的确有一些能水,黄琼又将他的思路引到国事上来。
这个家伙谈兴正浓的家伙,浑然忘了与自己谈话人身份,针对时弊侃侃而谈。观点不仅清晰,甚至相当一部分与黄琼不谋而合。而黄琼这些观点,是在秉政期间积累下来的。这个家伙一个七品微末小官,居然也有如此眼光,倒是让人很意外,引起了黄琼越来越大的兴趣。
两个人就在这万春殿之中,一直谈到晚膳时分。等到一个妇人来请示黄琼在那里用膳,这个家伙才想起与他谈话这个人,正是当朝新任储君。想起之前说的那些不是一般过头的,甚至含沙射影说到当今,一个大不敬是逃不掉的话,脑袋不由得翁的一声,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看着这个家伙跪倒在地,浑身上下冷汗直冒,黄琼笑了笑将他一把搀扶起来道:“今儿,是你我二人私下里面谈话,虽说你的话有些偏颇,但能在寡人面前说这些,足以说明你是中心为国的。比那些只知道歌功颂德,见到弊端不敢说出来,只知道擦胭抹粉的家伙强多了。”
交待那个在万春殿伺候的妇人,自己与刘大人就在这里用膳后,黄琼淡淡一笑:“刘大人,虽说偏居这西京一隅,可这眼光却是开阔的很。只可惜,我们有些官那,就是听不得别人说真话,更见不得别人说实话。常言道良药苦口,不苦怎么能够治病?说真话就要打入另类。”
黄琼这番话说罢,这个自进士及第以来,一直被冷藏了十年。年纪轻轻便被发配到了,号称大齐朝养老院的西京。在同科进士有的都做到四品知府,六部主事的情况之下,他却依旧还在七品小官职务上打磨。满腔抱负无处伸展,一直都郁郁不得志的刘昌,不由得泪流满面。
再一次跪倒在地拼命的磕头。黄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