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很少上课时下台管理课堂。
而这一次……
他们的视线落在了赵戎和范树身上,目光各异,大多数都是看热闹的神色。
吴佩良轻哼一声,瞧着远处仍在梦中尤不自知的赵戎,目露期待。
思先生的脾气很好,这是整个墨池学馆所公认的,但是依照他的经验,脾气越好的人,一旦生起气来,就是真的很严重了。
而这个和范树一起来堂内吊车尾拉后腿的赵子瑜,呵,二人在思先生的课上瞌睡也就算了,竟然还被先生发现了,嗯,说不得是不是睡觉发出了不雅之声。
要知道,思先生是目盲乐者,失去了视力,更是听觉灵敏,辨音神准,你们肯定是发出了粗鄙至极的呼噜之声,玷污了高雅脱俗的琴音,怪不得先生要下台,估计是真的怒了。
说不得会不会让你们两个吊油瓶在也别来上课了,回学舍睡去……
吴佩良嘴角一扯,旋即又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过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关注着远处即将走到瞌睡二人桌前的思先生。
李雪幼瞧见思先生马上要走来,转头看了看赵戎二人,她小嘴一抿,在众人视野看不见的桌下,将脚探出。
萧红鱼眼睛下瞥,瞧见好友又爱心泛滥,也没说什么。
李雪幼离范树最近,踢了踢他的小腿。
范树挪了挪脚,咂巴了下嘴,还是闭着眼,似乎毫无影响,只是下一秒,他求生欲很强的猛的睁眼,旋即便看见此刻场上的寂静情景。
刹那间,范树表情一收,装若无其事的模样,表情严肃,紧皱着眉,眼睛直直的盯着古琴,一副认真的模样。
很快,范树余光瞟见面无表情的思先生……从他桌前的经过了,毫无停顿,与他一同的还有鱼怀瑾,只是后者皱眉看了他一眼。
范树没有在意,微微松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忽的一怔,不是捉我的?
范树倏忽转头。
思无邪一路上脚步不停,也忽略了装正经的范树,他表情平静来到了赵戎的桌前,才缓缓停步。
思无邪的眼睛依旧空洞无神,却微垂着头,正对赵戎,似乎是在注视着他,面色看不出喜怒,一语不发。
课堂上的气氛因为这个目盲男子的沉默,更加宁静了。
跟来的鱼怀瑾仔细端详了眼依旧沉睡不醒的赵戎面色,她微微眯眼,突然开口,“先生,赵兄他往日从未睡过的,今日可能是昨夜劳……”
“我听到了。”
思无邪终于开口,打断了鱼怀瑾的解释,只是话语有些莫名其妙。
他微微侧过头,偏着耳朵,似乎是在倾听着什么,可是此时的空地上,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叶声,就是众学子的轻微呼吸声。
众人并未听到其他任何声响。
思无邪依旧面无表情,静立了片刻,似乎在听着什么。
突然,他转身,走到了李雪幼身前,从她手上接过了一件天鹅绒毯子,又走回到赵戎身旁,双手一探,将毯子盖在了赵戎身上,还帮他牵了牵,防止掉落。
随后思无邪不再逗留,转身折返回讲课台,鱼怀瑾扭身跟着。
赵戎微垂着首,一只手握拳抵着额头,依旧熟睡,只是……更暖和了些。
全场一片寂静。
不少准备看热闹的学子们面面相觑。
随后便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继续上课。
吴佩良瞪大眼睛,看了看扯了扯毯子转而趴着睡睡的更舒服了些的赵戎,又转头看了看思先生的背影。
他深呼吸一口气,咬牙低头,继续弹琴。
思先生这哪里是脾气好?是压根就是没有脾气!
很快,清晨的琴艺课继续开始,刚刚的小插曲似乎已经过去。
思先生的琴声继续响起,众学子和弦响应着。
只是在一些辨音天生灵敏的学子耳中,思先生的琴声似乎有了点不一样,或是高昂或是低沉,而若要说与之前相比,具体是何种不一样,却又很难说出个理所然来。
空地最前排,鱼怀瑾听着思无邪的琴声,眼皮微抬。
——
赵戎做了一个梦。
奇怪的梦,起初是一片黑暗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琴声。
旋即,在琴声之中黑暗散去,他看见了铁马金戈。
这是一个大争之世,数百王朝在这片大地上林立。
他从天空俯视而下,兵戈树立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