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际。
边墙外还在战斗,大同府城的众人驱马来到烧成黑灰的孤峰。
阳和口大概留下三千人,王朴亲自带队,全军素镐。
张宗衡和马士英下马悲恸大嚎,巩永固也对着山顶不停流泪。
天塌了。
星象师果然恐怖。
咒骂声、嚎哭声、呼喊声响彻原野。
李开先没他们这么丰富的情绪,他带着校尉守住山脚,把半山腰的尸体抬了下来,山顶暂时没人敢上去收尸。
戌时初,西边来了一队骑军。
山西镇总兵带着援兵来了,宋裕本下马一脸愤怒,大步向山顶而去。
巩永固还存在一丝幻想,但仅仅一刻钟后,校尉在山脚开始堆积柴火。
“送天官!”
“送大都督!”
“送宣威大将军!”
山顶突然传来校尉大吼,山脚下一静,接着是更大的哭声。
校尉抬着一具包裹日月旗和黄龙旗的尸体,从山顶缓缓而下。
哭声更亮了。
巩永固想靠近看看,被宋裕本带来的人阻止。
堆积的柴禾越来越大,阵亡的校尉尸体被放到后面。
东边轰隆又来了一队骑军,曹变蛟提溜着代善的人头放在火堆前,与宋裕本交流几句,带骑军跪在东边。
裹旗的尸体被放到独立的柴禾上。
全军下跪,宋裕本大吼一声,“送大都督,我等必为大都督复仇。”
“复仇,复仇,复仇!”
边军连喊三声,宋裕本把一个火把扔到柴禾中,瞬间火焰冲天。
巩永固悲痛欲绝,不止哭陆天明,更哭朱明天下。
大好形势啊,随一人而亡…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脚,抬头看宋裕本来到面前。
宋裕本此刻一身杀气,直接下令,“张宗衡到宣府节制属官,本官将会带山西、河套、大同、宣府所有兵马追杀东虏,他们跑不远。丰城侯、驸马都尉、马士英,即刻回京报信,告诉陛下,既然朝廷不认我们收复河套的功绩,宣大和山西以后都没有将官奏折。”
张宗衡和马士英立刻领命,因为宋裕本提溜着尚方剑,他已成为大都督,不用朝廷承认,山西和宣大会认。
巩永固还想问问什么,宋裕本把一个日月旗包裹的东西扔给他,“立刻回京,大都督只留下这个,把代善人头也带回去。”
巩永固展开一看,是一把刀鞘烧焦的弯刀,陆天明的随身武器。
李开先和马士英没有给他忧伤的时间,包起代善的人头,拖着巩永固来到人群外,一百骑军护送他们起步。
绕路南边的涞源,从紫荆关走保定地界。
月光下巩永固回头望一眼,昨晚陆天明的话还在耳边,如今阴阳相隔,天地大变不过如此。
闰月十六的晚上是如何度过的,宣大边军集体失忆了。
反正上官在忙碌,他们满腔怒火,只记得宋裕本收殓骨灰送到府城,等候归化的夫人来处理。
他们已经跟宋裕本走上了复仇之路。
山西总兵节制宣府,绝对是越权,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正常。
宣府边军不知大同的战斗,也不知塞外的战斗,他们只知道很热闹,轻松等着结局。
直到热闹裹挟了他们。
突然之间,漫山遍野全部是头缠白布的大军。
不仅从西边而来,顺着边墙、顺着大山,全是人,骑军也不在少数。
宣府总兵刚迎上去,就被一刀枭首,接下来宣府百户以上将官,如同猫狗一样,被愤怒的大军剁碎。
张家口、龙门卫、府城、延庆、怀来、永宁,一日之间,到处是杀戮。
凡是有官身的,一律斩首,比流贼还狠。
边商不在兵堡内,家家都有石头砌筑的堡垒,上千护院。
如同一个个小城,依山而建。
又如同京城一样有内外、贵贱之别。
外围是护院、商号,匪气十足。
内圈是奢靡的房子,雕梁画栋,享受荣华富贵。
从张家口到龙门卫三十里的山脚下,都是这样的村堡。
曾经有那么一天,轮椅上的老头自以为是,希望村堡能成为长城防线的支持者。
现在已变成瓦解大明的毒药。
毒烂了边镇,毒坏了心脏,毒僵了脑子,蔓延到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