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淑君从小就跟随父亲在九霄峰长大,看到了武林尊崇的天帝爷是何等威风,父亲也一门心思把自己培养成新一代的武学大宗匠,继承天帝衣钵。
任淑君不负父亲期望,炼成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学,但与此同时,心境也悄然发生变化。
因为,任淑君随着年岁增长,忽而感受到,自己哪怕做得再好,还是逃离不了父亲的光环。世人提起他,都会称他做天帝之子,世人夸赞他,也都说酷肖乃父。只要他身在武林一天,永远也脱离不了“天帝传人”这个帽子。
世人也许会觉得,这是一种幸运,但在任淑君看来不是。
他,只想做他自己。
因此上,待父亲把全身武学神通倾囊相授之后,任淑君告知父亲,自己想要从商。
九霄峰所在的大西界,位置显赫,处于中华与西方各国之间,一条蜿蜒丝路串联东西,是天然的商贸往来之地。原本九霄峰的吃穿用度、日常物质均由游行商人提供,任淑君自年少时便与他们熟识,也对商贸大感兴趣,决心从商之后,他便跟随着这群商人,踏遍东方与西方各国。
精明的头脑,一身的神通,十年的时间,他变得富可敌国。
尔后随着父亲定居中华,他一手把持着东方与西方的商贸往来,成了当朝赫赫的财阀世家。皇帝倚重他,官员讨好他,商人巴结他,文人恨他可又奈何不了他。
如果说,任天帝的名声只在武林中流传,那他的名声,已然传遍了神州大地。谁都知道,钧天州温襄城玄衣巷内,住着一位活财神。
他真正走出了父亲的光环,发出了自己的光亮。
即使那些光亮,是烁烁生金的财帛之色。
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对他失望。
任落华。
任落华爱自己的独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儿子最终没有变成他期望的模样。在他眼里儿子应该继承自己的武学衣钵,但没想到的是,儿子继承自己武学衣钵的同时,也穿上了一件金丝银线的财富锦衣。
人如明月,各有各的皎洁,任落华深知,自己不能也不应去左右儿子,他应该过自己的生活。但是,财富散发的气息,对人的侵蚀,是任落华始料未及、也阻拦不了的。
他看着儿子从一位武学宗匠变成一位豪商富绅,看着他沾染上豪商富绅的种种劣迹,看着他越来越不再像自己的儿子。
想到此处,任落华盯着任淑君,语气渐渐加重:“你小子,在九霄峰的时候还有点儿模样,迁居中原之后却重利爱财,恨不得把天下的生意全拢在自己手里才好。干了几年,有了点儿积攒,酒色财气哪一样你不沾?俗话说‘见利忘义’,有了钱后,连什么是仁义礼智都忘了,你打量你干的那些偷鸡摸狗、有悖人伦的混账事我都不知道么!”
任落华说到这儿,已经变成了厉声呵斥。
任淑君见父亲说了狠话,连忙跪了下来,磕下头去,口内说道:“父亲恕罪,父亲恕罪!”
任落华冷哼一声,任由任淑君跪着,继续说道:“现如今咱们家,烈火烹油,富贵繁盛,就连皇家宫廷采办的各类物什也都得经咱们的手,好的咱们自己留着,不喜欢的才给皇帝老儿送去。到了这个地步,你竟不知足,还想老天拔地地搂钱。我看你已然忘了你是武林之士,忘了什么是江湖气概,忘了什么是天地正气!我任落华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儿子?你哪点儿像我!”说着重重一叹,气愤中透露出几丝失望之情。
这时任淑君不再告罪,反而说道:“人各有命,亦各有所求,父亲一生只为求及天道,儿子却割舍不下经商。咱们志向殊途,那也没有办法。父亲不喜儿子经商牟利,这一点儿子深知,但眼下咱们任家的生意已然做大,中华上下钱庄商号、买卖往来,都要靠咱们经营维持,如果一旦收手,垮的不是咱们一家,只怕咱们中华商界,都要败落消亡。”此时他已不似先前那般慌乱,言语平稳了许多。
任落华知道任淑君所言不差,中华自古重农抑商,商贸本就有限,任府得天独厚,几乎把中华所有的商贸往来都揽了去,不管什么买卖门类,都或多或少与任家沾边。如果任家止了贸易,脉络一断,中华上下的商贸尽皆有损,那无疑是祸国殃民的大事。
想到此处,任落华未免又有些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道:“你起来。”任淑君仍然跪着不动。任落华不耐,大声道:“我让你起来!”任淑君这才起身,低眉顺眼站在一边。
沉吟半晌,任落华说道:“那你来找我,究竟是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