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支闪着寒光的利箭呼啸着破空而至,射穿了括廓尔的身体。
他口吐鲜血,双目暴睁,狂吼一声,“哐当当”拖着镣铐又朝前跑了两步。
“嗖——嗖——嗖——”又是一排利箭如电光般掠来,瞬间将他射成了刺猬。
魁梧的身躯晃动了两下,重重倒地。一身镣铐砸出震耳的哐啷声,在空阔的牢房久久回荡。
整座大牢顷刻间如一潭死水般静寂无声。
三百多野利人面如死灰,大气都不敢出。这是他们被俘以来,第一次有人被杀,而且还是五大头领之一。
不过,这三百多野利人,有一半是勒内的人。括廓尔的人马要么死了,要么冲杀出去了。只有勒内是带着全部人马投降了。
刚才括廓尔骂他们头领,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是以眼见括廓尔死,虽然惊骇,却并无义愤和同情。
侯本和李元秋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是暗暗松了口气。
自从侯本纳了李元秋,两人相见恨晚,枕席间甚是相得,李元秋给侯本看她身被括廓尔打的淤痕,控诉野利人的凶残野蛮。侯本对她越发怜惜,早想为她出气,但是苏峻没下令杀俘,侯本也不敢擅杀俘虏。
这下好了,试图越狱,还打死了守军,苏峻的手下也在场看见了,料想苏峻也不至于怪罪。
李元秋心里好生畅快,声音里都掩不住欢喜:“勒内头领请随我来,将军在等着。”
勒内当然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快意,微微一笑,躬身垂首,恭恭顺顺地跟了去。
走出大牢,转过几条街,便是行台府邸。
一路春光明媚,照得勒内有些头晕,风里吹来略带血腥的花香,这异的香味,让他想起括廓尔的死状,那暴睁的双眼,嘴角的鲜血,扭曲变形的脸,不知为何挥之不去,随着一幕幕的往事从眼前交错而过……
那年,部落大围猎结束,沙列鲁、括廓尔、昆突他们带了好酒来找他们喝酒。
这酒十分名贵,叫做“乌兰珠”,原先只有西边的鄯善部会酿这种酒。后来野利部灭了鄯善部,将鄯善人掳为奴隶,专门派了一支军队驻扎在鄯善,监管鄯善的葡萄种植业,然后每年向野利部运送葡萄酒。
穆图还掳了美丽的鄯善公主,是歌琳的母亲——当时的大漠第一美人乌兰珠。
后来,这酒成了野利部独有的美酒,穆图用歌琳母亲的名字给这酒重新赐名为“乌兰珠”。这种葡萄酒后劲极大,起初喝时不觉,喝完之后会突然醉倒。
听说是“乌兰珠”,三个奴隶崽子兴奋至极,勒内赶紧起身去拿酒碗,折回来的时候,勒内在一顶帐篷后站住了,他听见括廓尔带着醉意的声音:
“你和奕六韩,那不消说,仪表堂堂,英气勃勃,一点都不像奴隶崽子。我们从没把你俩当奴隶,只当你们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可是勒内,哼……”
语气变得十分轻蔑,不等他说完,阿部稽低沉的声音冷冷响起:
“括廓尔,你这话我不爱听!你们不喜欢勒内,是不喜欢我。这酒你拿走,我不喝你们的酒。”
奕六韩清朗的声音也跟着附和:“对!我们三个自幼结义,亲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共享,有女人一起,啊不,有女人我先……”
沙列鲁问:“为什么有女人你先?”
“因为我脸皮最厚嘛……”
奕六韩这一搅和,刚才的一段不快被掩饰过去了。
勒内这时才从帐篷后走出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将六个酒碗在草地摆开。
昆突抱起酒坛,给六个酒碗倒满,血色的酒液溢出陶碗边缘,迅速将地枯黄的草叶染成红色。
那殷红如血的酒仿佛在眼前泼洒,和括廓尔死前嘴角流出的那摊血融成了一片。
勒内一路走着,心百感交集,难以言说的感受如海潮般层层袭来。
抬头望碧蓝的天空,今日晴空万里,细薄透明的桃花在风里飘飞。
草原这时也开满鲜花了吧,紫色的风毛菊,艳红的石竹,浅黄的沙葱,各种颜色的花儿像星星宝石一样,洒在绿毯般绵延天际的草原。
有时候他躺在草坡,躺一整下午不动,看着天变幻的云,听着风掠过草尖的沙沙声。
草原的天空会有云飞快地掠过,速度快得有如在飞。当云层遮蔽太阳,整个草原会突然暗下来,而当云层掠过太阳,整个草原刹那间变得明亮。
那种明暗快速交错的感觉,像他此刻的心情。
悲与喜同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