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厅灯烛辉煌,肴馔并陈,酒香四溢,冠带满堂。
奕六韩与苏葭湄携手进来,并肩坐在最首。
奕六韩一侧依次是王赫帐下的几位将领,以及阿部稽、勒内等野利头领、副头领。
苏葭湄一侧都是她父亲的旧部,霍荻,葛冲,侯本等等。
在他的扶掖下落座的瞬间,她忽然有些恍惚,心里感慨万千,仿佛还是那一天,在荒村的茅屋,与他拜堂成亲,爹爹以垂死的虚弱声音念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三句念完,她是他的人了,此生此世都跟定他了。
结发为君妇,执手长相思。
然而,直到今晚,她才第一次,像真正的夫妻那样,与他并肩而坐。
眼底涌一阵潮湿,又被她用力眨眼忍回。
这时,她听见他举杯祝词:“此番讨逆靖乱,西线大胜,托圣威灵,下赖将士用命。谨以此樽,敬告天地君恩,酬慰诸位功劳,我先干为敬!”
苏葭湄侧首看他,眼里轻漾着无尽的温柔。
奕六韩仰脖饮尽,将高足金杯的杯底亮给众人看。
“汗王辛苦了!”“少将军辛苦了!”“叶将军辛苦了!”“少爷辛苦了!”“姑爷辛苦了!”
各位将领随之饮尽,亮出杯底。
奕六韩听着这些五花八门的称呼,再纵目扫视一圈,笑着对并坐身旁的苏葭湄道:“从来没有谁像我的人马这么鱼龙混杂吧?”
苏葭湄轻轻横眉,低声纠正他:“夫君,鱼龙混杂这个词用的不好,应该是群英荟萃。”
“群英荟萃不能表达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队伍里,来自各方势力的人都有。”奕六韩往苏葭湄碗里夹了一块桃仁鸡丁。
“鱼龙混杂跟泥沙俱下、良莠不齐意思相近,是说好的坏的、优秀的差劲的,都混在一块儿了。”
“哦……”奕六韩恍然大悟地拍拍额头,“确实不合适,可是群英荟萃又……”
“叶将军!”葛冲双手捧杯,站起身,“我敬叶将军一杯酒,叶将军治军有方,不护已短,能纳谏言,能容异己,葛某心悦诚服!”
奕六韩赶紧捧杯站起身:“最后这一战幸得葛将军去逆投顺,倒戈相助,我们才能轻师破城,大获全胜!”
两人对饮而尽。
葛冲敬完酒,接下去其余将领也一个接一个地敬酒。
苏葭湄给奕六韩碗里夹满了菜,他却根本没有时间吃菜,刚放下酒杯,又一位将领起身敬酒了。
苏葭湄怕他空腹喝酒伤身,便将鸡汁蒸饼撕成碎块,在他喝完一杯,而下一位将领还未敬酒的间隙,往他嘴里喂一块。
“小湄,你也吃……”他嚼着饼含糊地说。
苏葭湄这才拿起筷子夹菜吃,她低垂的眉睫间,忽然感应到一道目光。
既灼热,又温柔的目光。
淡蓝色的,如同海水般缓缓涌来,若有若无地在她周围荡漾。
“我敬叶将军和叶夫人一杯酒!”侯本站起身敬酒。
苏葭湄一惊,连忙端起白玉杯起身。
侯本是葛冲帐下将领,也算是她父亲的旧部,而且纳了李元秋为妾,曾在苏葭湄授计下烧了庸城粮仓,立了大功。
“叶将军娶了一个能谋善断、不让须眉的佳偶良佐,这杯酒敬叶将军和叶夫人,愿你们鸾凤和鸣,永结同心!”侯本以袖掩杯,仰头而尽。
奕六韩笑道:“此战侯将军立了大功,若非将军计烧粮仓,动摇敌军士气,我军也不能轻松破城!”说完也满饮一杯。
侯本不称“小姐”而称“叶夫人”,这个称呼,让苏葭湄心像打翻了蜜罐,甜蜜的汁液肆意流淌,眉梢眼角都是喜色,对侯本道:“多谢侯将军,元秋半生飘零,得遇将军,如菟丝依萝,孤雁得侣,愿将军勿负美人恩,善加珍惜。”
语毕,仰头将一整杯酒倾入喉,顿觉辛辣的酒液如同烈火般,从喉咙一路烧灼到心肺,一时胃翻涌,很快小腹也疼痛起来。
“夫君,我有点不舒服,能不能先退席。”苏葭湄微侧身子,对奕六韩低声说。
奕六韩向她脸看了看,只觉她脸色苍白,正想给她拿拿脉,王赫将军手下的段克己敬酒:“少将军!”
“行,你先回去吧。”奕六韩说着,赶紧面朝段将军,端杯起身。
苏葭湄带着身后两名侍女,悄然从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