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葭湄膝行到叶振伦膝盖前,仰起脸,叶振伦粗糙苍劲的大手,颤抖地抚着她的脸,而后又摩挲她的头顶,忽然,两行浊泪顺着他已有浅淡皱纹的面部淌下,挂在斑白的胡须:
“小湄,你长得真像你爹。我和你爹是结义兄弟,你爹去了,我是你的亲爹。以后你不用叫我父亲,叫我爹好。”
“爹……”苏葭湄哽咽着叫了一声,叶振伦温暖的大手覆盖着她的头,令她心涌起了无边的柔软与感动。
“我和你爹早为你和三郎订下这门亲事,那时你还很小,你爹告诉我,他有一个女儿叫小湄,不得已养在别人家。你爹对你深怀愧疚,想把你带走,又怕不能给你安稳的生活。小湄,你爹很爱你,每次我们兄弟相聚,他总是说起你。”轻轻摩挲着苏葭湄的头顶,叶振伦刻满风霜的眉目溢满慈爱,老泪纵横。
整个大堂一片寂静,众人目瞪口呆:他们的主公,面对儿子都无动于衷,对着儿媳却这般真情流露,尽管多数人隔得远,听不清主公在说什么,可是却能看见主公从威严的主帅变成了温煦的慈父。
突然,叶振伦一抬眸,喝道:“三郎,你给我过来!”
奕六韩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闻声吓一跳,定了定神,走过去跪在苏葭湄身边。
“小湄是我义弟的女儿,如今义弟离世,我更要照顾他的孤女,你敢让小湄受半点委屈,别做我儿子,别打着我的旗号四处招摇!”叶振伦的声音变得异常严厉,目光凌厉至极地攫住奕六韩,“听到没有?”
“是,父亲。”奕六韩不寒而栗,连忙硬着头皮答道。
“爹,夫君对我很好,没有让我受委屈。”苏葭湄看了奕六韩一眼,含泪对叶振伦道。
叶振伦点点头,对奕六韩道:“你脖颈里的玉坠还戴着吗?”
“戴着,师父让我凭这个和父亲相认。”奕六韩一边说一边从脖颈里取下玉坠,递给父亲。
“把你的玉坠给小湄戴,以后你戴我这枚。这是我和你母亲当年的定情物,是一对玉坠。”叶振伦扯开衣襟,从自己脖颈里解下丝线系着的玉坠。
奕六韩怔了怔,握着玉坠的手慢慢地攥成拳,看向苏葭湄。
小湄螓首低垂,安静乖顺地等着他给她戴玉,高髻下露出的一截脖颈,修长优美,白皙如玉,两粒绿松石耳坠闪着清雅的光泽。
奕六韩狠了狠心,将玉坠粗鲁地塞进她手里,她似乎吃了一惊,没料到他会这样,仓促间差点没拿稳,连忙紧紧握住玉坠,抬目看他。
他已经转过身去接叶振伦递来的另一枚玉坠。
这是一对半月形的和田白玉,正面浮雕着精美的龙凤纹,背面镌刻着铭,一枚是“所望与君”,一枚是“永如今夕”,两句铭分别包含了男女双方的表字和闺名,同时又是两人的爱情誓言。
“所望与君”那一枚含着的是叶振伦的表字“君望”,原本是奕六韩从襁褓时一直戴着的,现在戴在了苏葭湄颈,而“永如今夕”那一枚则带着父亲的体温,挂在了奕六韩颈。
两人刚系好玉坠,叶振伦抓住他们的手叠在一起,用力握着:“佳儿佳妇,等父亲打完这一仗,回去为你们补办大婚!”
这声音如洪钟大吕,饱含欣慰、慈爱、郑重,在大堂久久回荡。
众将士起身,齐声道喜:“恭贺主公,父子团聚,再叙天伦!恭贺三公子,重沐慈恩,喜得佳偶!”
奕六韩刚站起身,突然发现歌琳不见了,顿时心猛地一空,像梦一脚踏空掉落悬崖般。
“小歌呢?”奕六韩问陪伴他一同进来的勒内、阿部稽等人,紧蹙的眉间尽是焦急。
“她去外面等你了,额托跟着她。”阿部稽话音刚落,听得叶振伦的声音,“三郎,听说你麾下有个野利勇士,曾阵斩苏贼麾下三员大将,不知是哪一位?给我们引荐一下。”
奕六韩似乎没听见父亲在和他说话,满面担忧地追问阿部稽:“什么时候走的?她是不是在哭?”
叶振伦刚劲的长眉往下一压,眼掠过一抹怒色,正要发作,苏葭湄前一步跪下:“爹,我一路鞍马,甚觉劳累,能不能先下去休息?”
叶振伦的眉宇立刻舒开,眼角皱纹满溢关怀:“小湄,你赶紧去休息。”转头吩咐了一个心腹亲随,让他给苏葭湄安排住宿。
“她哭了?”奕六韩听阿部稽说歌琳是哭着出去的,一时心神大乱,茫然无措,“我去看看她,我跟父亲说一下……”
他刚一转身被苏葭湄拦住,低声对他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