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梁国婚俗,第三日是回门之礼。√
一大早,奕六韩带着苏葭湄和歌琳出发,到苏葭湄的族叔家出席回门宴,然后准备去温泉山庄了。
其实奕六韩并无多少泡温泉的绮思,他挂念的是建豹跃军的事,正好军营在温泉山下,把两个女人往山庄里一扔,他准备立刻回军营。
苏葭湄的族叔苏岫云,做了一辈子小吏,如今沾了侄女的光,平步青云,超擢为京兆府的主簿,位置仅次于京兆尹,一跃成为自己以前同事和顶头司的头目,大大地扬眉吐气了一番。
如今苏葭湄和奕六韩回门拜访,他和妻子许氏自然是着意巴结奉承,回门宴办得盛大丰赡,许多苏氏的远亲旁支都受邀入席。
其包括苏葭湄的两个妹妹。
叶振伦专门为苏崴女眷表请赦,皇帝当然要卖这个面子,将苏浅吟从冷宫放出,虽未复位为贵妃,但以婕妤之位,依旧位列六宫。
三女苏窈君、四女苏舜华,也从掖庭放出来,此刻坐在苏葭湄下首陪席。
眼见奕六韩不停地给歌琳夹菜,三妹苏窈君冷嘲道,“真是稀呢,咱们大梁国,一向尊妻重嫡。姐夫怎么对个小妾,敬重逾于正妻?”
苏葭湄冷厉的目光如冰剑对准三妹,一瞬不瞬盯着她看,直盯得她受不住,垂下眼眸,心生寒。
苏葭湄心想,当初我在苏府,你们拜高踩低,眼见我不得父宠,一个个都对我冷眼相加。如今你们倒台了,靠着我夫家的势力,才苟延残喘,居然还敢这么嚣张。你个小丫头片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么一想,脸神色越发森冷,苏舜华连忙扯了扯苏窈君的袖子,暗示她不可再造次。
回门宴结束,奕六韩牵着歌琳的手,到后院散步消食。
苏葭湄和叔叔苏岫云坐在书房里,喝着茶谈话。
“次我让七叔帮我招揽贤士,不知如何了?”苏葭湄用青瓷茶盏的盖子,轻轻拨开茶沫,问道。
苏岫云站起身,从鸡翅木的书架拿了一张发黄的青纸,递给苏葭湄。
苏葭湄放下茶盏,接过来一看,看见卷首的几个大字《书谏抑门阀十论》,眉间浮起震惊之色,一行行细细浏览,不禁流了一背冷汗。
抬起头来,窗外秋阳下,奕六韩和歌琳手牵手走在后院的甬道。
歌琳让奕六韩指导武功,但见阳光下,金黄的银杏叶随风飘飞,像下了一场迷蒙的黄金雨,两条高挑矫健的身影,在黄金雨起落进退,闪转腾挪,窜高伏低,飘忽如风。
这光景远远看去,霎是动人,当真是一对璧人。
然而,苏葭湄根本无心嫉妒或艳羡,她低头将手里的奏疏又看了一遍,心有余悸地感叹道,“使今用其疏,我四大豪族皆无噍类矣!”(假使当今皇用了此人的奏疏,我们四大家族将被灭尽,无人残留了。)
她紧紧捏着奏疏,抬目问苏岫云,“此人现在何处?”
“当初他的这份奏疏,被赵相和叶相(右相赵源,左相叶明德)压在了尚书台,圣根本看不到。几大豪族都想置他于死地,他不得不四处逃亡,落魄潦倒。后来只得偷盗为生,被抓进了监牢,却又用计越狱,再后来此人销声匿迹了,不过,二小姐若想用他,我倒是听到一些他的消息……”
苏葭湄眼里精芒闪动,“此人有王佐之才,皇若用他,能振衰起敝,削弱门阀豪族,几大豪族自然容不得他。我夫君虽出身氓隶,但毕竟已经认祖归宗,亦是豪门人。故而,你为我留心此人,一旦有他的下落,务必告诉我,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
“是,二小姐放心。”
“这张奏疏,怎么会到你手里?”刚问出来,苏葭湄道,“啊,我明白了。你升任京兆府主簿,负责整理积年旧档案……”
“正是。”苏岫云笑道,“没想到府衙里积着几十年的旧档案,都了一层厚厚的灰,估计是很多年无人经管。我最近正在慢慢整理。”
“很好。”苏葭湄以信任的目光凝视他,“你若有何发现,随时知会我。”
从苏岫云家出来,奕六韩和苏葭湄、歌琳各骑一匹马,准备到城外去和野利将领们汇合,然后一起去温泉山和军营。
奕六韩带着两个女人,策马穿过午后秋阳下的京城街市。
刚走出苏岫云家所在的嘉善坊南街口,突然有几骑飞驰而来,竟是叶府的长随和小厮,一下马气喘吁吁地禀报道,“三少爷,宫里来人了,皇要宣你和你的野利将领,伴驾参加秋狝!温泉山庄不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