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琳和吴令姬跪伏于地,一动不敢动,大气不敢出。
叶振伦坐在花梨木圈椅里,双手撑膝,高大的身躯即使坐着,亦有渊渟岳峙般的气势。他一双鹰目冷光迸射,久久盯视歌琳,许久不发一语。
这种冰冷、威严、震慑的沉默,犹如冰山雪峰,仿佛连空气里都散发着一股股冷意,凝结成一块沉重的大冰块,兜头朝歌琳和吴令姬压过来。
歌琳一直匍匐于地,满头卷发编成了两条粗麻花辫,从肩头垂地。
她腿长高挑,这样一直趴跪着,十分难受。
她并不怕叶振伦。
你算什么,我父亲赫兰穆图,是大草原的可汗,杀伐决断、铁血残暴远胜过你。我是赫兰穆图的女儿,身流着父亲勇武的血液,我若是赵玉蛟,你别想躲过我那一刀。
我跪在这里,向你卑躬屈膝,都是看在奕六韩的份。因为我爱他,为了他受多少委屈都可以。你不要以为,我是因为畏惧你。
眼角余光看见旁边的吴令姬,肩膀在微微发抖,歌琳嘴角掠过轻蔑的冷笑。
“你们给我听好了。”叶振伦骤然开口,仿佛一把冷锐的钢刀,劈开沉默凝成的巨大坚冰,空气的寒意愈加凛冽,“小湄肚子里,是老夫的第一个孙子,若我的好孙子遇到任何意外,我必追查到底。一旦查出元凶首恶,我要她用命来尝。若查不出元凶首恶,你们迎晖院下所有人,全部杖责两百,家法从事!——黄真,把我的话用野利语翻译一遍!”
名叫黄真的长随懂胡语,将叶振伦的话用野利语转述了一遍。
奕六韩担心地看着歌琳,黄真转述父亲的话时,歌琳交叠在额前的手,缓缓地攥成了拳,奕六韩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歌琳发作。
——然而并没有。
吴令姬先说了一句:“是,父亲。”
接着,歌琳也用生疏的汉语应了一声,“是,父亲。”
叶振伦颔首,神色稍缓,又对伺候在苏葭湄床畔的侍女道,“你们两个是小湄的贴身侍女,亦要加倍小心。一会我走后,立刻将我的话传给迎晖院下所有人。”
柳书盈和唐虞齐声应道,“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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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父亲到迎晖院大门外,叶振伦突然站住,转头对奕六韩道,“国丧期间,你给我规矩点。老夫正要严查,必要查出一批偷偷开荤举乐的,趁机将他们贬官罢黜,以铲除异己。咱们自己可不能被人抓住把柄,知否!”
“是,父亲。”奕六韩一凛,他刚刚还想着要带小歌偷偷吃顿肉呢。
躬身揖首恭送父亲离去,奕六韩慢慢踱回来,乌黑的剑眉如两柄利剑绞在一起。
回到正房,吴令姬坐在苏葭湄床畔,垂首敛目伺候着。
“小歌呢?”奕六韩问柳书盈。
“回西厢了。”书盈柔声道。
“书盈,你过来。”奕六韩将柳书盈叫到正房外廊下,看着她道,“你唐虞心细机灵,小湄这里,要拜托你多加小心,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
“汗王放心。”书盈其实更喜欢称他为汗王,这个称呼能勾起她心底最美的记忆,让她想到玉井山,想到和阿部稽的初识。
“还有,修鱼的事……”
“汗王,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和四小姐争的,我知道分寸。”柳书盈清澈如水的秀目,盈满了温柔深彻的理解,“只要心有彼此,又岂在朝朝暮暮。”
“好。”奕六韩点点头,“既然如此,你给阿部稽写一封手书,劝他接受这桩婚事。他若听说不能纳你为妾,只怕三万骁骑为嫁妆,他都不肯答应。”
太了解最好的兄弟了,那个家伙一向自视甚高,他是不屑于依靠婚姻来获得实力的,何况这段婚姻的代价是失去他心爱的女人。
“是,汗王。我这修书去。”书盈微微屈膝应道。
奕六韩点点头,做了个手势,让她忙去,自己从穿廊往西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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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翘的檐角飘过一抹粉纱般的晚霞,红枫胜火,黄叶飘零,深金艳紫的菊花在晚霞垂照下,争斗艳,绚丽多姿。
叶府影纹院,吴香凝正前簇后拥地踏进第三道仪门。她刚从宫里顺天叶太后处回来,国丧期间,吴香凝亦是粗衣布服、未施粉黛、全无饰物。
然而,那掩饰不住的满面春风、从眉梢眼角迸发的得意骄矜,让她整个人都焕发了一种耀眼的光彩。
她,奴婢出身,过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