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祁州的事务交割完毕,奕六韩奉旨入京。
他只带了二十八个亲兵,从广牧城沿宁河南下,经过赤城,到达王赫的治所璞城,准备从璞城东入京师。
伏波将军、安信侯、覃州太守王赫,亲自出城来迎奕六韩。
远远看见奕六韩一行人身穿“齐衰”孝服,为王赫牺牲在前线的儿子王陵戴孝。
按照北梁制度,为亲兄弟才服“齐衰”,为表兄弟只用服“小功(丧服的一种)”,奕六韩却为表兄王陵穿了亲兄弟的丧服。
一见了王赫,奕六韩纳头拜,“姑父!”接着失声痛哭,眼泪一串串掉落,其情之真,令王赫深为感动。
去年平定苏峻之乱,王赫是西线总指挥,奕六韩那时和他有过合作,两人相处甚欢。
今年西征,叶翎却故意让奕六韩走北线,经过祁州,到薛世荣那里去调兵。
而叶翎自己走南线,经过覃州,在王赫处调兵。
王赫让自己的小儿子王陵,率领兵马跟在叶翎麾下,却没想到攻打云阳时,王陵被赵栾麾下第一勇将——“红狮子”师隆,斩于马下。
叶翎班师的时候,本来要经过璞城。结果阿部稽跟他说,军有人议论:叶翎明知“红狮子”勇冠三军,却让王陵去单挑,这是公报私仇。
因为叶振伦的妹妹,也是王陵的母亲,一向不喜欢嫂子吴香凝。
叶翎为了给母亲出气,借机整死了王陵。
阿部稽把这谣言一说,叶翎果然心虚了,班师时绕道避开了璞城。
王赫本来没有那么心胸狭窄,战场生死难料,他儿子死了,他固然伤心,但还不至于怀疑叶翎是故意的。
只要叶翎为表弟戴孝,亲自护送灵柩到璞城吊丧安慰,这个结也解了。
谁知叶翎只派了个副将,把王陵的灵柩送回璞城,叶翎本人却绕道跑了。
这让王赫彻底寒心了。
反之,奕六韩为王陵戴“齐衰”之孝,还亲自到灵堂哭吊,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眼泪像开闸了一样,止都止不住。
这份感情,还能有假?
王赫却不知道,奕六韩跪在灵堂里,想的全是惨死的小歌,他只要稍稍想到小歌,那泪水还能止得住吗?
奕六韩离开璞城之前,王赫握着他的手,悄悄对他说,“三郎,你单骑回京,吉凶难测。你这几个心腹亲兵,我都认识了,但有用我之处,只要派他们来找我,我覃州数万兵马都听你调遣。”
奕六韩点头,郑重道,“姑父放心,他日富贵必与姑父共之!”
辞别王赫,奕六韩一行人驰出璞城,沿着官道行出几十里,天色渐黑,在野雁山和高柳县城之间,有一处官家驿站,叫做“野雁亭”。
奕六韩是奉诏入朝,可以在官家驿站歇脚,当晚带着亲兵们住在“野雁亭”。
亭长刘典安排他们住下后,给他们送来一桌丰盛的酒菜。
“这怎么敢当?”奕六han
zheng在玛吉伺候下净面,接过巾帛一边擦脸的水,一边吃惊地道,“亭长这是……?”
官家驿站只提供马匹、干粮,奕六韩他们有自带的干粮,现在刘典却奉一桌酒菜,难道是有求于自己?
刘典一边从食盒里拿出菜碟放下,一边笑呵呵道,“这都是拙荆亲自下厨做的。”
奕六韩眉宇一沉,“尊夫人认识我?”
刘典笑道,“拙荆本是陵州庸城人氏,苏峻之乱时庸城陷落,拙荆陷身敌营,曾服侍过叶少夫人。后来叶少将军攻陷庸城,诛灭苏贼,拯救百姓。这桌酒菜,是专为表示对叶少将军的感恩。”
“尊夫人服侍过小湄?”奕六韩瞳孔微微一缩,“可否让尊夫人出来见一面?”
“好,我这去把拙荆叫来。”刘典摆放完酒菜,提着食盒出去了。
奕六韩通常都是和亲兵们一道用膳,此刻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小湄在苏峻那里的事情,不让亲兵们听见为好。
驿站的简陋土屋没有外厅和内室之分,奕六韩吩咐亲兵们先吃。带着玛吉走出房间,正巧刘典引着一个妇人,提着油灯从院子那一头走过来。
奕六韩便指了指隔壁房间,自己先走了进去,玛吉跟在后面,伶俐地把桌的烛台点亮。
“这是拙荆杜氏。”刘典介绍道。
“亭长可否让我和尊夫人单独谈一谈?”奕六韩眉峰深蹙,眯眼打量屈膝施礼的杜氏。
“啊,好好。”刘典忙不迭答应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