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司机恍了一会儿神,继续说:“后来,知青返乡,我们来自上海的父母可以回上海去了。我爸爸加入了返乡队伍,抛下我们母子两,回了上海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那时候我还小,不记事。等我懂事的时候,我才从村里的老人那里听说我们的父母有多狠心。抛下我们的时候,那些知青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我妈伤透了心,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我爸爸的事。小时候,我连我爸爸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
贺雷被这种人间悲剧震慑到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大群孩子被父母抛弃会是什么样的。一时间,贺雷找不出任何一个词语来形容自己的震惊,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马司机。
马司机看出贺雷的惊讶,他叹了口气说:“我是命比较好的那种,初中毕业后我考上高中了。但是家里面比较困难,我上的高中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学校,读完高一我就辍学出来打工。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妈悄悄跟我爸爸联系过,我二十五岁那年突然收到了我上海父亲的来信。”
“你父亲联系你了?”贺雷忽然感到一丝宽慰。
“嗯!”马司机有些惆怅地点点头,“那时候我和我爱人都在景洪打工,我们两个没学历没特长,打了十年工也没赚到多少钱,还整天累得要死要活的。直到有一天,我妈来景洪找我,她拿了一封从上海寄来的信给我看。是我父亲寄的,父亲说这二十几年来他一直生活在自责之中,他想要补偿我和我妈。我父亲让我按照信上面的联系方式打电话给他,他会接我去上海读高中,送我去上大学。”
“所以你是几岁上的大学?”贺雷看这个马司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所以好奇地问。
“上大学?呵呵!”马司机又开始自嘲地冷笑,“那时候我都二十五岁了,整整十年没有摸过书本,以前学的东西早就了一干二净!我不像那些老知青,他们也是下乡十年,但是他们骨子里天生就有一种读书人的骨气。就算十年不读书,回到城里以后他们照样能考上大学。我不一样,我以前从来就没想过我要上大学,所以去到上海以后,我只是勉强把高中混毕业了。我的高考分数,连专科线都没有上。”
“你怎么没有留在上海?”贺雷问,“就算是打工,在上海的工资也要比在景洪的高呀。”
马司机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举起拳头就砸了一下方向盘,结果正好砸在喇叭按钮上,汽车瞬间发出一阵尖锐的鸣笛。
马司机痛苦地说:“我这辈子就不该去上海!”
“啊?是因为你父亲对你不好吗?”贺雷问。
马司机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父亲对我还算不错,虽然我父亲重新结了婚,还和我后妈生了妹妹,不过他们一家三口对我不算差。其实一开始我父亲就知道我不是个读书的料,但是他劝我说,多个文凭多条出路,所以我父亲和我后妈都很鼓励我读书。我最感动的是,我参加高考的头一天,我后妈还专门给我煮了鱼汤。后妈把大半条鱼都分给我,剩下的半条他们和妹妹分着吃。考不上大学,没脸见他们,也是我回景洪的原因之一吧。”
“现在上大学也没这么难了。”贺雷说,“有一些函授班,还有一些社会招考,都是不用高考分的。”
“这话,我父亲也跟我说过。”马司机说,“那时候我已经有28岁了,我父亲想送我去学一门手艺,比如像厨师或者护工之类的。我当时差一点就同意了。”
“那后来怎么又没又回来了呢?”贺雷问。
马司机突然不说话了,他继续安静地开车,然后从辅道转弯进了一个墓园。马司机在沉默中停下车,平静的墓园内,马司机用双手把头杵在方向盘上。
渐渐地,贺雷发现马司机在哭。他没有哭出声,但是剧烈的抽泣让马司机的脊背阵阵颤抖。
“我到现在都在想,要是事情重新来一次,我还会不会去上海。”马司机嗓音嘶哑,“我当时那么想去上海是有原因的,除了想要见见我父亲以外,我还想把我爱人也带去上海。我就想着,要是我能考上大学,能在上海找一份工作,我就能把我爱人也接去上海了。虽然我们年龄都不小了,但是能读个大学,能在上海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怎么说也比留在这里强把。”
“没错,你这么想是好的。”贺雷说。
马司机继续说:“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帮我爱人去找找她的生父,看看她的生父能不能像我父亲一样,也把她接去上海。”
“那她的生父找到了吗?”贺雷问。
“找到了。”马司机说,“挺容易找的,她父亲和我父亲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