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珂然拿过旁边的一张稿纸给贺雷看:“从整体上来说,我用单点透视构图的画法展现血管壁和寄生虫的位置关系,这样整个画面看上去是立体的。不过在画单个血液细胞的时候,我又用到了单点透视的画法,这样的细胞看起来有流动的感觉。
“每一个红细胞我会用到五种颜色,虽然使用的颜色不多,不过基本能够表现出一个中间薄边缘厚的立体圆盘形态。而且所有红细胞我都是用这五种颜色,因为这些红细胞是排列在同一个平面上的,它们只有视角的差别,不会有光线远近带来的色差。白细胞我用伊红-美蓝染色法画细胞核和颗粒,血小板我选用黄色。”
(注:特别鸣谢新浪微博id:@医学插画师周舒扬医生提供的专业知识指导。)
医学插画表现的往往是故事过程或者相对空间关系,有时候为了在一张图中说明问题,画师会故意夸大透视关系。陈珂然按照贺雷的指导,将微观的血液细胞和血管壁组织学结构放大到一个宏观水平,再用颜色明暗体现出局部立体结构。
“这样难度会不会太大了?”贺雷问。
“你可别忘了,我是学美术出身的。”陈珂然颇有自信地说,“这点难度,还难不倒我。就是时间有点不够,我吃完饭就开始上色。因为放大部分的结构都比较精细,所以我用彩色铅笔上色。”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珂然吃得特别快,完全是囫囵把饭菜往嘴里吞。开席不到十分钟,她就把碗和筷子往桌上一扔,“我吃完啦!我要去画画啦!”
陈竺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贺雷还没吃完呢,你怎么就跑了?”
“陈叔叔。”贺雷难得帮陈珂然说一句好话,“是我提议她报名插画比赛的。这个比赛对她来说很重要,白天她要忙着在学校上课,只有晚上她才有时间画画。我看她其实挺幸苦的。”
吃完饭,贺雷走进画室,他准备跟陈珂然道个别就走。可是陈珂然画得很专心,她根本不知道贺雷进来了。
看的陈珂然专心的样子,贺雷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有谁跟他说过,除了画画,陈珂然对其他事情都没什么耐心。贺雷仔细回忆了一下,就是想不起来他究竟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我走了。”贺雷说,“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嗯。”陈珂然依然手中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亲我一下。”
贺雷突然很想揍陈珂然两拳,想到她是个女生,想想还是算了。贺雷拍拍陈珂然的肩膀说:“走了。”
“嗯。”陈珂然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
贺雷这才发现,刚才陈珂然所谓的亲她一下只是随口一说,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究竟说了什么。贺雷没有打扰陈珂然,他走出画室和陈竺生夫妇道别。
“刚吃完饭,怎么就要走了?”陈竺生相当懊恼,对着画室大喝一声:“陈珂然!贺雷都要走啦,你还躲在房间里干什么?”
“算了。”贺雷说,“让她画吧,离截稿日期只剩一个星期了。”
从周五晚上到周日下午,陈珂然几乎不眠不休。实在是困得不行就去床上躺两个小时,闹铃一响又爬起来继续奋战。一千个红细胞就有一千种形态,就像千手观音的每一只手都长得各不一样。
到了星期天晚上,贺雷收到一条彩信。是一张照片,陈珂然的插画上面,血吸虫和血管壁都已经上色了,血细胞完成了一半。贺雷以为陈珂然还会顺便说几句调戏人的话,没想到陈珂然只是发了一张照片给他,其他什么也没说。
之后又是风平浪静的两天。到了周三中午12点,贺雷突然接到陈珂然的电话。
陈珂然语气很急,开口就说:“贺雷,求你帮我个忙!有学生家长来找我,我脱不开身。你能不能帮我去我家拿一下我的插画还有放在旁边的绘画工具。我今天之内必须画完然后寄出去,不然时间就来不及了!”
贺雷的第一反应是想问陈珂然,为什么不让陈珂然家的人帮她送画,而是要让贺雷一个外人来帮忙。话都到嘴边了,想想还是算了。毕竟是自己挖得坑,过了今天这坑就算是彻底填上了。
贺雷去陈珂然家时,只有古曼琴一个人在家。古曼琴一边感激贺雷,一遍批评女儿不懂事。贺雷觉得尴尬,他把画纸从画板上拆下来,圈成筒状放入一个塑料画筒内。收拾了一下陈珂然的画夹、画笔后,贺雷告别古曼琴出了门。
贺雷突然觉得他现在走得每一步,都是在向自由的方向靠近。只要过了今天,他和陈珂然就彻底没有任何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