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雷受不了周围群众异样的眼光,只得拖着陈珂然往下一个展厅走去。
越想越生气,这气根本就不打一处来!
陈珂然站在华贵的织锦缎料面前,脑中全是辛追夫人的样子。
“别生气了。”贺雷从背后揉揉陈珂然僵硬的肩膀,“在大多数人眼中,活着的才是生命,死了的就什么都不是了。湖南的湘西赶尸你听说过吧?”
陈珂然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贺雷,真不敢相信“湘西赶尸”这种词汇会从贺雷嘴里说出来。
贺雷摇手说:“我可不是说赶尸这件事情有多符合科学原理啊,我只是想给你举个例子。赶尸人把他们驱赶的尸体叫做‘畜生’,在赶尸人眼中,尸体早已失去了做人的权利。”
“哼!”陈珂然只笑世人虚伪,“照这么说祭拜祖坟什么的纯属多此一举,他们的祖先不也是死人吗?凭什么他们自己的祖先可以像神明一样接受供奉,别人的祖先就要遭这种罪?”
“诶……嘿嘿……”贺雷憨笑两声赶紧转移话题,这个话题他实在是没办法再说下去了!“小然你知道嘛,辛追夫人刚刚出土的时候,科学家对她进行了抢救性解剖。”
“知道啊,科学频道经常把这件事拿出来说。”陈珂然说。
“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贺雷说,“通过解剖辛追夫人,有一个人被洗刷了冤屈。”
“不会又是什么千年悬案吧?都几千年了还能翻案?”陈珂然这次有些不太相信贺雷说的话。
贺雷摇头说:“不是千年悬案,就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哦?什么事情?”陈珂然的兴趣被贺雷调起来了。
贺雷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你还记得第一个发现血吸虫的人是谁吗?”
“一个日本人。”陈珂然说。
“对,就是他。”贺雷说,“是日本学者龟田福士郎。因为血吸虫,他两次成为舆论的焦点。第一次,他是拯救世界的英雄。第二次,他却背负了杀人恶魔的罪名。”
“他杀人了?”陈珂然一时没有搞懂这两个头衔之间有什么联系。
“没有。”贺雷非常遗憾地说,“他没有杀人,但是很多人都以为他杀人了?”
“哈?”陈珂然发现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自己出生的地球,“人们凭什么说他杀人啊?有证据吗?”
“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贺雷说,“二十世纪初,龟田发现了血吸虫。那时候好多科学家都投入到血吸虫的研究中,逐渐找到了治疗血吸虫病的方法。后来二战爆发了,日本征战整个远东地区,不巧的是我国在那个时候又一次爆发了一场持续很多年的血吸虫瘟疫。
“当时人们对这种瘟疫已经有了诊断的方法,所以和东汉末年不一样,我国不再盲目,瘟疫很快得到确诊。同样是那时候,日本在我国搞了细菌战,一旦哪里爆发瘟疫,人们很容易就会联想到瘟疫可能与日本的生化部队有关。
“正好血吸虫的学名是‘日本血吸虫’,将多方碎片信息整合以后,似乎我国的血吸虫病跟日本的生化部队是脱不了干系了。就是那个时候,龟田第二次被众人提起。很多人都怀疑他是幕后操控者,是他让血吸虫病在我国肆意横行。”
“那后来呢?”陈珂然追问。
“后来又过了很多年。”贺雷说,“解放前夕,我国有四分之一的人患有血吸虫病,死了好多人。曾经繁华热闹的村镇都成了空无一人的鬼村,只留下漫山遍野的尸骨和残垣断壁。所以毛主席才会写下‘万户萧疏鬼唱歌’这样的诗句。
“直到上个世纪70年代,马王堆汉墓中出土了辛追夫人。科学家在辛追夫人体内发现了血吸虫,这个几千年的谜团才被解开。原来血吸虫是我国原产的,并不是日本军队带来的。直到那个时候,龟田才洗脱了罪名。”
陈珂然听得五味杂陈,“那个龟田医生也太惨了,明明拯救了世界,还被世界冠以恶魔的称号。”
“哎……”贺雷感叹世事便是如此,“救世苍生的人不一定能成为英雄,也有可能沦为千古罪人。如果没有辛追夫人,龟田或许只能做一个千古罪人。”
见陈珂然陷入艺术系消沉,贺雷宽慰她说:“历史就是这样,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没有亲眼见证过历史。我们只是在学校里听老师讲一些以讹传讹的故事,然后把这些真假难辨的故事当作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比如赤壁之战,我想重新论证一次,就是想要用科学为枉死的十万将士重新写一段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