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元郎。
从兰翠嘴里说出来的“解元郎”让沈持狠狠一怔,这才回味过来自己乡试中了头名,此时此刻,他真想把两手一拍,呆笑一声道:“噫!中了!我中了!”那种狂喜带来的眩晕感让他有种双腿虚浮,甚至咬紧牙关想往后跌一跤。
他欢喜得要疯。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好想捞把剑边唱边舞上一段……
可是他疯不出来,憋在心里几欲使人透不过气来。
缓了许久,他终于平静下来。
兰翠押运的运粮车队渐行渐远看不见踪影了,沈持还在目送他们,直到赵蟾桂牵着一驴一马找过来:“沈老爷,……沈老爷?”
他方才远远看见魏家家仆空手而归,于是赶紧找过来。
沈持除了眼神有点呆,余下看着全尾全须的,他摇了下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赵大哥,我没事。”
赵蟾桂立刻忘了方才捉婿那档子事儿,转而眉欢眼笑:“沈老爷,你考中解元啦。”
不仅考中了,还中的是举子里的头名,头角峥嵘的解元郎呀。
都是魏家榜下捉婿闹的,害得他们现在都没看到桂榜。
赵蟾桂现在看沈持都有种他镶了两层金边的感觉,哪儿哪儿都金光灿烂,金贵的不得了。
“咱们去贡院看榜?”
沈持心中已是风平浪静:“暂不必去看,先去采芹客栈住下吧。”
他的衣襟上溅了泥土得尽快换身干净的襕衫。
解元下榻采芹客栈,很快就会满城皆知,即便他不去看榜,官吏们也自会找过去把中举的乡书——类似后世的通知书,用大红底黑字写就,上面盖着此科主考官、秦州府知府的官印,和明日鸣鹿宴的请帖送给他。
不急。
二人往采芹客栈去了。
路上又碰到别家捉婿的,沈持大老远就绕开了。
不过他们也听说沈持连魏家都看不上,自知自家没成算,也不敢去他面前讨没趣了。
到了客栈,里面传出说笑声,沈持还在拴马,里头的店掌柜眼尖瞟见他,丢下手中的算盘跑出来迎接:“沈解元来了。”
声调一抖三颤。
往届的解元乡试时都宿在那家状元客栈,每到乡试时节那边熙熙攘攘他这里却门可罗雀生意冷清,他羡慕了好多年,回回盼着他的客栈什么时候能出个解元郎,今年总算让他盼到了。
以后他也可以跟那边平分秋色,遇到大比之年招揽更多的士子前来投宿,必然赚得盆满钵满。店掌柜心中连请泥瓦工,多盖几间上房的念头都生出来了。
在客栈的客厅中说笑的人也都跟着他挤到门口:“沈解元。”
沈持一看这人他熟:“汪兄?”
是汪季行。
又一个旧面孔:“黄兄?”是黄彦霖。
汪、黄两人一道恭贺他:“恭喜沈兄高中解元。”
汪季行指了指黄
该回去准备明日鹿鸣宴之事了。
沈持悄悄跟赵蟾桂说道:“你去外头寻一寻,有没有特色饭菜来,买一份回客栈。”他晌午那顿饭没来得及吃,这大半天有大惊有大喜忘了食欲,此时情绪回落才觉出饥肠辘辘。
天色蒙蒙黑时分,二人用过饭——晌午饭跟晚饭一并吃了,沈持漱口净手:“我试试新衣裳。”
赵蟾桂给他拿过来:“嚯这质地真软和。”这鞋面的阵脚真齐整,这包边……一套下来得花二两银子吧。
似乎又懂了他爹赵秀才为什么不管不顾地考了三十来年的乡试。
他心思回转间,沈持已经穿好襕衫,前后看了看:“怎样?”
屋里没有后世那种清晰的穿衣镜,只有一面模糊的铜镜照不到全身。
“老爷好风姿。”赵蟾桂说道。
沈持:“……”这孩子如今好像只会对他说恭维的话了。
一夜无话。
次日没有起的太早,吃过早点已是半晌,又同汪、黄两位同年说笑一回,到晌午过后才往省府衙去赴鹿鸣宴。
其实鹿鸣宴吃的是哺食,晚饭,因宴前礼节繁琐,是以要提前一个时辰到那里才行。
省府衙处处挂满红绫,一派喜气。
出示请帖后,衙役们恭敬放行:“恭贺举子老爷们!”
新科举子们进了府衙后院,听见丝竹管弦在奏《小雅·鹿鸣》,多人满脸喜色地跟着曲子轻声哼唱:“呦呦鹿鸣,食野之苹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