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牢走上来,那缓缓爬坡的甬道一共七十二步,沈持的脚步格外重,每一次落下,地牢内瞬间声息全无,死气昏沉的灯光随之轻轻摇曳,晃动着他微弯脊梁背负着他的老师前行的影子。
“夫子,”他感受到背上的呼吸渐弱,低声唤道:“再有两步就出去了,夫子要不要下来走走啊?”
“要是被人瞧见我背你,能笑话夫子一辈子是不是……”
他从来没这么絮叨过。
孟度能听见沈持说话,想叫他闭嘴,可连皱眉的气力都攒不出来,好像身处浑沌之中,困极了,想睡,可是有人太烦了,一直在他耳边扰他,烦他,非不让他睡觉……
地牢外面,风雪愈发急了。
沈持被雪粒晃了下眼,他加快步履朝大理寺外走去。
路上行人寥寥,赶着马车等候在大理寺对面的赵蟾桂遥遥望见沈持出来,拿起油纸伞跑过去迎他:“大人……”
乍然看见他背上伶仃的人,声调变了:“……孟夫子?”
“上车说,”孟夫子的身上只剩下一张皮一把骨头,又轻又脆,沈持背进马车里让他平躺着:“赵大哥,我带孟夫子尽快回会馆,你去请个大夫来,不拘诊金多少,要立马能出诊的……”
“是,”赵蟾桂应了声:“大人。”从马车里跳出来请大夫去了。
雪后的十里长街上,有衙役边敲铜锣边念经一样喊着“凡行路巷街,靠右行,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1”——当朝的交通规则,仪制令,提醒车夫们风雪天驾车稳当些,别惊了马或撞到哪路出行的贵人。
还有,士大夫的车驾要行得慢,慢悠悠得方显出不急不躁,敦厚文雅。
沈持对这些充耳不闻,一个劲儿催促马车夫:“老伯,快些,麻烦你再快些。”
马车夫迟疑道:“万一被御史言官看见,要弹劾你藐视仪制令的,大人。”
沈持全然不在意会不会被言官御史记上一笔:“老伯只要不冲撞人和马车,尽量快些吧。”
有了他这句话,车夫甩开马鞭,播土扬尘向秦州会馆奔去。
会馆里的伙计老远看见马车归来,带着斗笠冲出来:“沈大人回来了。”
沈持:“孟夫子也回来了。”
从大理寺出来的人。非死即残啊。
伙计们面色变了,又折回去搬火炉拿热水:“大人,孟夫子还好吗?”一个年老有经验的伙计说:“先别动他,给他喂口热水,缓一缓才挪地儿。”
他们很快生炉子把马车里弄得热烘烘的,沈持端着碗,拿干净的帕子蘸水一点白开水往孟度的唇上沾:“夫子,你赶快好起来吧,不然学生以后没法回禄县了,江兄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对了,还有邱道长,他一定会拎着拂尘追着学生打的……”
“咱们秦州会馆里的厨子烧的饭特别香,”他一直在说话:“牛肉饼是纯牛肉馅的哦,夫子
风吹马耳,收起签筒就走。
李会追着他走到僻静处:“请道长指点迷津。()”魎瑞???????????豎?佗譎婐?虎??衟?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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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那说书的早被大理寺丞翁泉捉去,活活打死了。
“偏他要效仿王温舒、来俊臣之流,”道士说道:“也就再得意个三年五载。终有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你跟着他,能不倒霉?”
王温舒都比他强上三分,好歹曾治理地方夜不拾遗,是个好官,贺俊之除了是个酷吏,别的屁都不是。
李会头上冷汗淋漓。他在大理寺当了很多年牢头了,从前大理寺的名声很好,京城的百姓说他们衙门前的石狮子都能辨是非,哪怕他们当牢头的,都是刚正不阿的性子……自从贺俊之来了后,大理寺的官吏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了,背地里没少被人骂缺德。
道长忽而黯然神伤,说道:“贫道有一友人现在大理寺地牢之中,要是牢头你能照拂他一二,贫道自会为你祈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