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俊之乳名“阿寄”,在二十岁之前,他一直以为“寄”字取之于“寄言垂天翼,早晚起沧溟。1”,是爹娘望他长大后大鹏展翅,位极人臣之意。可后来陡生变故,他才知道,“寄”一字,是寄养在王家名下之意。
在他养父王渊致仕之前,他娘甚至私下里劝阻,她说“阿寄小肚鸡肠,难容下他人,又性情偏执,易生心魔,不能居高位,为一言官御史或可以保全性命,而大理寺卿对他来说官职太大了,他配不上……”
他亲娘是这样瞧不上他。
王渊是个很迂腐的人,哪怕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与他们决裂,王大儒依然以为教化可以改变这个寄在他名下的儿子,把他亲娘的话当成耳旁风,甚至还想以自己身退来奋力托举他,那时候他是感激养父的,可后来,他何尝又不恨。
也许,知子莫如母,他亲娘才是明智的。
他以为自己很怕死,曾想挣脱酷吏的宿命,他听了沈持的话,离开京城到黔地去,过年的时候没有收到鸡舌香的赏赐他才知道,死并不可怕,押上所有却两手空空,从高位跌落,无人问津被弃之如敝屣,流放无尽头才是最可怕的,是何等的煎熬不堪。
皇帝不想要他的命,可也没有给他活路。他回京后竟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被人监视了,怕是早不信任他了吧,此事还未查到他头上,不过还在翁泉那里,便对他出动了御林军,御林军啊,上一回还是许多年前先太后的娘家锦衣侯韦家犯事,他和御林军一块儿去抄斩的呢……
不但如此,还大老远着人去接他的养父进京,还让曹家让他妹子王卿时带着儿子来看他……桩桩件件,不过是逼他自己动手自裁罢了。
呵,都到了这一步,皇帝依旧不愿意落一个诛杀近臣的名声,萧敏,他是会玩弄帝王之术的。
……
往事如烟云渐渐模糊,直至于消散记不清了,他吐出最后一口气,便再无声息。
……
宫中太和殿。
卯时上朝,群臣一直等到辰时,皇帝萧敏才穿着玄色龙袍姗姗来迟。他坐上龙椅,一言不发。
百官摸不清他是什么心思,亦一个字也不敢问,连平时一上朝就跟斗鸡一样亢奋的御史言官都哑巴了。
直到快晌午的时候,御林军的统领萧齐山忽然上殿,跪在地上叩说:“陛下,贺大人,去了。”
贺俊之死了。就这么死了。
一声声压抑而低沉的“啊……”往上升腾,聚到太和殿的屋顶之上,形成刺耳的回音“啊……”令人心惊肉跳。
他活着的时候他们提起他都会咬牙道一句“唉,祸害遗万年,瞧吧,姓贺的还不知要蹦跶多久呢。”……可此时乍然听到贺俊之死了,他们却又不知道该欢呼还是该遗憾了。
皇帝听说后缓缓从龙椅上站起来:“贺爱卿没了?”
萧齐山回道:“陛下,贺大人自刎于府邸之中。”
“哦,”萧敏又落座
持想了想,不太由衷地说道:“那也没什么,我只以行得端正,走得直应对即可。”
孟度不满意地看了他两眼:“我说了,到了那时候,我去做,你看在我岁数大的份上,不要跟我抢这个差事。”
沈持:“……”不知为什么,吃碗面吃得鼻头酸酸的。
次日,工部的人要赴大理国,员外郎胡见春来见沈持,玩笑道:“沈大人,本官的命运因你而改变,先前,本官以为黔地已经是我去的最南边了,没想到托沈大人的福,本官此生还有机会去一趟大理国。”
沈持笑道:“胡大人去了大理国,除了吃当地蘑菇一定要煮熟了吃,其他的,以本官愚见,去一趟不亏的。”
“大理国真有金矿?”胡见春半信半疑。
沈持:“胡大人觉得‘金生丽水’是怎么来的呢?”
“是了,下官想起来了,”工部多的是前人的地理、游历等著作书籍,胡见春也读过,只是从来没想过去实地堪矿,事到如今还觉得像在做梦,哈哈大笑:“对了,此行光带官吏不行,沈大人,拜托你从京兆府给下官找一些三教九流的人随行,有用处。”
他觉得贼比一般人机灵,且比官吏更身怀绝技,遇到突发事情或有意想不到的手段。
别说,沈持手头还真有这样的人,他去找了在京兆府打更的张旺:“张大哥,有一桩赚钱的事,你想不想去?”
张旺晃着发青的眼圈:“沈大人,是正道?”
沈持点点头:“去捡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