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涉及阴私之案,官府一般不禁听审。
秦重此案,在大荔县闹的沸沸扬扬,可谓无人不知。今日开审,无数百姓蜂拥而来,县衙门前挤得水泄不通,直比市集还要热闹。人群之中,自然各样人等皆有。士子澜衫的读书人有之,肥肠大肚的商贾亦有之。
然而最多的,却还是寻常百姓。有同情阿娥者,也有痛恨秦重者。
云霓一身月白道袍,也挤在人群之中。听着周围人议论,时而颔首赞同,时而怒目而视。原本花容月貌,倒是引得不少人注目。
正在这时,前方忽的一阵嘈杂,似是县衙大堂里,有了新的变化。
云霓听不清楚,顿时着急起来。提起袍脚儿,往前挤进了人堆中。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挤到了堂前。再往前有衙役守着,只能站住脚步。不过,站到了这个位置,她已清楚的看见秦重,顿时鼻头一涩,眼睛先红了。
“你总是不安分。”云霓嘟囔着,匆匆揉了揉眼睛。
“好诗啊,好诗啊。”一名身着澜衫的读书人,兴奋的叫道。
“诗?什么诗?”云霓略显茫然,踮脚往那边张望。
“那县丞抓了块墙皮,让秦重作诗。”有人给云霓说道,“好个秦重,真是文武双全啊,六步成诗,比那曹子建还少了一步。”
“啊?”云霓一阵恍惚,鬼使神差,竟想起那次月夜别离。那晚,她翻出墙却没有离开,正巧听到秦重吟诗。虽短短两句,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悄然拨动了少女的心弦。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那个风露立中宵的身影,如同梦魇一般,再也挥之不去。
“快念念,快念念。”有人催促道。
“好,且听某念来。”有人兴奋的应道,随即朗声吟诵,“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好。”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这首诗用词浅白,自是人人听得懂。云霓低下了头,任凭眼泪滴落,嘴角儿上,却泛着了笑容。
“若非文武双全,阿娘怎会瞧得上他?”云霓心中隐隐得意,又有些羞涩难明,嘴里小声嘟囔着,竟将她娘也搬了出来。
至于他们定亲时,秦重才两岁的事情,自然被她忽略不计。
心如有所感,云霓抬起臻首,望向大堂里秦重身影。却是恰巧,秦重也正向她这里看来。刹那间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停止,周围一切都失了色彩。云霓脸泛红霞,呼吸急促,心里好似小鹿乱撞,砰砰如擂鼓。
大堂之上,秦重一首《石灰吟》惊艳众人。王安目瞪口呆,盯着秦重,怔怔回不过神儿来。这还叫不通文墨?你全家八辈都不通文墨。此时此刻,王安将传消息之人,恨不得骂他个狗血淋头。奈何,也解不了他此刻尴尬。
范仲温手捋长髯,呵呵而笑,一副老怀甚慰模样。
望向秦重的目光,与方才有了大不同。
此次前来,范、刘二位大半意思,是为书院声誉。秦重是书院学子,如今被人诬告入狱,自当关照一二。事可为则为之,若事不可为,也不会强求。但是现下则不同,如此惊才绝艳的弟子,拼了性命也得保住啊。
“一首小诗,王县丞可还满意?”秦重笑眯眯的问道。
“啊?”王安脸上发烧,讪讪不能言语。
“秦重文采风骨,皆上上之选。”陈平眼见王安吃瘪,不得不打圆场,以维护同僚的面子。“两位夫子真乃慧眼,得此佳弟子,羡煞旁人啊。”
“哈哈哈。”范、刘二位,得意大笑。
这么一转圜,王安得了台阶,连忙躬身道贺,“给两位夫子贺喜。”
事情到了这一步,众人直差明言了。秦重就算再笨,也看出了门道儿,连忙趋前几步,端正衣冠,面对两位夫子,毕恭毕敬行了一个大礼。
“弟子秦重,参见两位先生。”
“快快起来。”范夫子温和一笑,扶起秦重,说道,“今日暂定下名分,待此间事了,需择选吉日广邀宾朋,再行拜师之礼。”
“弟子遵命。”秦重乖巧的应道。这一幕,令秦重如在梦中,莫名因为一首诗,竟受到两位夫子青睐,得列门墙,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这年代文风昌盛,各地书院私塾,皆是广招学子。但是,能得列门墙,传承道统者寥寥无几人。学子是学子,弟子是弟子,不可同日而语。
无论在朝在野,儒家选择入室弟子,皆谨慎非常。因为从此之后,两人就贴上了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