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天崩地裂并不是姻缘算的,而是君怜月操纵凄凉筝幻境进入到了下一段。
峭寒未收,云意空濛,远远映带出十二玉楼。
半空中,晏闻遐稳住身形,正要布开结界,被苏倾河一把摁住:“想死也别死在幻境里!”
“看我的!”
少女腰身一旋,重重叠叠的裙摆好像雪花般绽开,指尖绕了几大圈,方画出一道晶莹的光柱。她以此类推,上下左右来来回回扑棱了许久,终于赶在坠地前完成了结界。
四四方方的,好像一只浮夸的鸡笼。
看着自己的处女作,苏倾河昂首挺胸,头上少了半边珠串的大蝴蝶银簪也跟着狂乱上扬:“怎么样?”
这一个月,她也不是净摸鱼了,何况在天下第一身边混,偷印信是迫于生计,偷师才是王道。
“结界太厚,隔着外头的声音了。”晏闻遐敲了敲结界壁,一副领导视察的模样,“看在苦劳的份上,勉强评个乙等。”
苏倾河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好想把他踹出去。
她别别扭扭调整了结界厚度,待看清周遭环境,瞳孔放大,指着前方诧异道:“欸,那不是你的屋子吗?”
轻寒漠漠,春山一半淹没在云中。
高崖之上,灼灼梅花环绕着一座高楼——可不就是归鹤楼吗?
晏闻遐眸中翻涌,语气却依旧平静:“这是永朔二十八年的玉京。”
彼时花色如血,那人缓步闲庭,唇角噙笑:“既折了我姜二的梅花,你无论如何都得陪我去江湖闯一遭了。”
昔同狂客结清游,乱折梅花当酒筹。广庭花月曾同醉,清夜挑灯看吴勾。
后来血色如花,那人长眠夜雨,眼角噙泪:“我不曾后悔,却问心有愧……来生重逢,你莫恨我……”
覆巢之下,连楼也无可幸免。
哪怕他拼凑着记忆的碎片,将旧楼修葺如初,却再也看不到那人亲手植下的梅花了。
未见归来鹤,已负故人恩。
见“公主大人”又是一副挂机自闭模样,苏倾河嘴角一塌,选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一屁股坐下,继续吃君怜月的瓜。
雪屑如织,轻盈扑入牙色纱帘。
君怜月被困在阵法中,音容也如屋外细雪般清冷:“姜二公子打算何时把小女子送去青霄台?”
“广寒,我最后问你一遍。”姜钺身着玉京红黑二色的公服,长发高束,斜坐在圈椅上,手中握着一只流星镖,语气是温和的严厉,“为何要盗芥子清虚?”
君怜月别过头:“无可奉告。”
硬碰硬不行,姜钺眉心微突,软了态度:“你知不知道渎神之罪,搞不好是要入寒潭死牢的?”
玄尊与神女大婚后,便将权柄悉数交与了炎尊孟澶与青尊姜松云,后者又整日闲云野鹤,如今的玉京,基本是炎尊一家之堂。
炎尊如何行事,看孟临川便知。
君怜月道:“那是我咎由自取,与你何干?”
姜钺蹙眉盯着她,认真问:“这些年,你处处挑战玉京底线,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君怜月冷笑:“三年不见,姜二公子还是这般自以为是。”
姜钺将流星镖随手往屋梁上一斫,站起身,慢慢悠悠抽出惊红剑:“你若无可辩白,那我可按玉京律令处理了。”
君怜月扫过他腰间挂着的翡翠令牌,依旧是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
姜钺看着剑刃上自己的影子,阖眸淡嗤:“冥顽不灵。”
三尺长剑铮然出鞘,风雪急舞,君怜月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剑光擦着眉睫而过,阵中女子毫发无伤,只左侧碎发短去半截,断口整整齐齐。
姜钺缓缓收鞘,抬手撤去困阵:“卫护苍生是功,触忤神京是过——功过相抵,今日一例了结,下次我不会留情。”
他旋即笑道:“公事已了,在下尚有一笔私账要与广寒姑娘清算。”
苏倾河下意识看向君怜月另一侧头发,“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
君姑娘不会被削秃吧?
姜钺退回原地,快速打了个响指,光|气冲上横梁,梁上松松卡着的流星镖蓦地坠下,闪电一般,在玄黑手套上划开一道瓷白。
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之间。
片刻后,赤红的血珠断续着滚落,衬着斑斑雪渍,尤为触目惊心。
君怜月死海般的瞳孔骤然掀起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