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岚,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但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还是先说一说吧。”
“今岁我与韵姐外出时,曾遇见一神婆,那神婆说我大限已至,可能活不了多久了,这事听起来很晦气,但人生在世谁能不死,便是仙神也有陨落的一天,何况是如我这等,既非仙,也非神,便是想勤能补拙,却也因为我族诅咒而被限制在这等境界的平凡修士……”
“若有朝一日我发生不测,还希望你能代我照顾一下韵姐。”
“说是韵姐,但其实你也知道,她那岁数可比我小多了。若是凡人,她怕是得管我叫上一声祖爷爷,她不喜被人喊教主,别的尊称也不喜,若直接连名带姓又未免太过不尊重……”
“我是真不放心她。”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本是上任教主的独子,若非我不争气,如今这灭天神教的教主本该是我才对,光复神教的指责也该是我才对……”
“她却代我承受了那一切。”
“她少时曾在外结识一男修,那人也是你南火之人,可还记得初见时她曾斥你为南狗,其实她对南地并无成见,只是听你口音想起了当年那个人,一时迁怒罢了,她并非是厌恶于你。”
“那人和你一样,当年外出游历,谁知一去不回,她苦等了许多年,当初也曾如你一般发了疯的刻苦修炼,你二人这一点还真是很像。”
“可等她终于可以横跨两地,去寻那个男人时,那人却已有了旁的道侣,早已忘记两人之间的约定……”
“所以当初她本想收你为徒,以为你家九儿是你的小青梅,以为有人在等你,便消了这个心思,只是不愿有人尝她当年所受的那些苦而已。”
“可不论如何,若那神婆预言成真,我当真有了什么不测,小岚,你且替我陪着她,千万别放她一个人,我于她而言如兄长,她经不起离别,我便是顺利活下去也无法寿命与她同齐。”
“可你不一样,你是天骄,你定有朝一日能追赶上她,能长长久久的伴在她身边……”
这份留影解开了顾湛岚心中的许多疑惑。
他看着留影中栩栩如生的东隅,翻来覆去地反复催动着这份留影,看了一遍又一遍。
良久,天边夜色渐褪,已泛出几分淡青色。
当顾湛岚失魂落魄地转身时,一眼看见那个黑衣的女人。
他看见了楚韵。
看见她长发染雪,肩上也落满了积雪,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就那么看着,怅然,怀念,最终又只是清清冷冷地笑了笑……
“他还真多事。”
“真是,多管闲事啊。”
她笑叹着。
…
顾湛岚突然觉得自己可以继续留下了。
其实这场游历类似家族给他的试炼,所有顾家子嗣年满十六岁以后都必须要出去走上一遭。
通常来讲要么踏遍天澜除中土以外的四国,要么则是三四年后才可回归家族。
他之前只是觉得,东隅死了,这里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处了,他更怕楚韵会因此而厌恶他。
但如今他似乎可以留下了。
顾湛岚抱着那块留影石,不远不近地跟着楚韵。
楚韵往回走,听见身后传来少年的脚步声,以她的修为哪怕并未刻意注意,也总能把整个神教范围内的所有事全部收入耳中眼中。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但生离死别总归是人生四苦,算不得多撕心裂肺,但后劲悠久。
她很早以前就知晓,注定了要送走一位又一位故人。
人说高处不胜寒,修为到了一定程度,早已超脱了凡尘,有很多时候那意味着一种不可抗力。
岁月悠久,寿命悠久,可总有一些人的寿命远比他们这种人短暂,楚韵如今所经历的,正是从前那些先辈修士们早已经历过的。
所以往往活得越久,性子越冷,不是因看破了红尘,就是因为已经送走太多太多的故人,已经伤透了,所以才逼着自己学会不在意,学会淡然处之。
每一份阅历总要用惨痛的亲身体会来交换。
两日后。
神教众人为东隅办了一场葬礼,但在那之前楚韵从东隅的尸体上取走了一滴血。
顾湛岚不懂楚韵为何要取血,但也没敢多问。
他哪怕继续留在神教,可每当看见楚韵时,他总是比以往更沉默。
或许是没了底气。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