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东京玉之井街,客人还没有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闲来无事,半开着门,菊子和小莲,两个人在菊子的“淑女宅”内,隔着小矮桌,腹对腹坐着喝茶。
“小莲,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去为天皇陛下的东亚圣战服务,非要在玉之井街干这个营生呢?”菊子语重心长地说。
“干这个营生?不干这个我还能干什么?我干这个其实也是在为东亚圣战服务。”小莲苦笑一下,面色阴沉下来,“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我是池袋野田纺织厂的工人。由于米国对帝国棉花出口趋紧,导致野田纺织厂棉花原料缺乏,不得不闲置一些纺织设备。我也就被理所当然地闲置下来了。”
“支那不是有很多棉花么?帝国征服了支那很多地方,为什么不把棉花运过来给你们生产?”菊子奇怪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支那的棉花纤维太短了,根本不适宜纺织。帝国现在尽可能想方设法从印度进口棉花。”
“哦,这么复杂啊。”菊子吃惊地瞪大眼睛。
“那些闲置的设备,放在那也是锈蚀、损毁,很多都被爱国的社长们拖到兵工厂造成枪炮子弹了。我们这些闲置的工人也就只能自谋出路了。尤其像我这样的女工,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小莲的泪水慢慢地溢出了眼眶。
“孩子,别哭。”菊子爱怜地说。
“我不哭,我就是泪水一时闲得慌,出来随意溜溜,散散心。”小莲擦去脸上的泪水,勉强笑着说。
“那你为什么不参加女子挺身队,到支那前线为帝国忠勇的武士服务去呢?”
“不怕你出卖我,菊子姐姐,在我看来,做女子挺身队员和做游女根本没有区别,都是日夜千人骑万人跨的行当。据说,做女子挺身队员,就等于彻底失去了自由。而做游女,我还有一定的自由,高兴就做,不高兴就不做。菊子姐姐,你不知道,我家里还有年迈体弱的父母要养活。他们现在租种地主的土地,正在忍受着高地租的盘剥,如果没有我的接济,他们早就活不下去了。”
“帝国现在居然还有这种事?”菊子睁大眼睛,不相信地问。
“呵呵--”小莲淡淡地笑了,“你说,帝国有什么理由让我甘心情愿地用我的自由的身躯和圣洁的灵魂去为所谓的东亚圣战服务呢?”
菊子望着小莲,再也说不出话来。
“刚才说到我家租种的土地,你是没见过,那是山区的梯田,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上下梯田之间竟然要用梯子。菊子姐姐,你能想像得到吗?唉--”
菊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些个地主,等前伺候地追着你,成天挂在嘴里的就两个字:交租。”
菊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地主说,‘农民不该活着,也不该死。’我们农民到底该怎么办?”
菊子的泪水慢慢地流下来了。
“荷花在日本是丧事专用的,也叫妖花。而我家门前的水塘内种植了很多莲藕,每到夏天,荷花的香味到处飘荡,沁人心脾。我父母也酷爱荷花,所以,我叫小莲。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孩子,你要是不嫌弃,今后就跟着我吧。”菊子起身走过去,弯腰坐下去,疼爱地把小莲搂在怀里。
小莲的泪水流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孩子,你知道我在南洋待过很多年,可是,你根本不知道,那是帝国强迫我们去的。在南洋,帝国派人统一管理我们,并直接收取费用,只给我们极少量钞票维持最低生活。为的是用我们青春的肉体,去换取帝国急需的发展资金。我们在南洋受尽了非人的羞辱!”
“你们去南洋不是自愿的?”小莲惊讶地问。
“但凡有点尊严的女人,谁愿意干这个?!你不知道,近五十年来,有数百万年轻的日本女子被逼到南洋去,用柔弱的身体为帝国赚取了巨额发展资金。不客气地说,帝国能有今天的强大,离不开我们这些南洋游女青春的肉体……”菊子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小莲抱着菊子,两个人痛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