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东京火车站内,高音喇叭中播放着《战争进行曲》的激昂旋律。站台上,挤满了等候的人们,个个伸长脖子张望着,神情焦急而又悲戚。野田龙兴夫妇和阿骨打、舒尔茨、米内直树都参加了。吉村一家和南城一家人、桥本一家人都在。大家在站台排好队等候,人人焦躁得很。
站台内外,挂满了大日本帝国的国旗、军旗,和各式各样的白色竖幅,上书迎接英灵回家之类的口号。
吉村夫人总感觉不自在,眼角的余光老是瞟到有人对着他们一家人指指点点的,她心里似乎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眼眶就湿润了。
“别理他们,那些都是没素质的人,成天只知道摇唇鼓舌、拨弄是非。”吉村俊发现了问题,虽然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还是努力悄声宽慰太太。
吉村太太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时,吉村洋平、美乔正太和一帮小学生,男生穿着小军服,女生穿着小护士服,在长谷老师带领下,也来到现场。他们队列非常整齐,个个表情庄重严肃,与他们的年龄很不相称。
“呜--”一声汽笛长鸣,火车头冒着白汽,拖着一长串车厢,很吃力地缓缓进站了。焦急等待的亲人们,包括野田一家人、传马一家人、南城一家人、桥本一家人,随着“哐哐”的火车声,女人们压抑了很久的泪水在一瞬间流出眼眶,顺着脸颊,滴滴砸落在地面上,像一颗柔弱的心,四分五裂地碎了。绝大多数的男人们很坚强,没有流泪;有不少人,眼圈还是发红的。
吉村洋平和美乔正太等小学生看到有人哭泣,尤其是有的男人眼圈发红,都以鄙夷的眼光看着他们。
《战争进行曲》的激昂旋律还在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但是,此时人们的心思完全被火车所吸引,不但根本没心思欣赏音乐,反而觉得它躁人无比。
火车发出最后一声无奈的叹息,停下了。这一声叹息,犹如一阵悲风,刹那间刮过站台上所有人的心头,更增添了人们心中凛凛惨痛的感觉。车窗几乎在同一时刻一一打开了。车厢内,戴着防毒面具和白手套的士兵们把吊在胸前、用白布包裹着的小木箱一样的骨灰盒,一只一只从窗口递出去。站台上的士兵接过来,按木箱上的名字念,逐一分发到家人们手中。人群中有了不小的骚动,还有或大或小的哭声传出。
“传马和成。”
传马夫人急切地上前一步,一把将小木箱紧紧地搂在怀里,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小木箱上。枝子扶着母亲,生怕母亲跌倒,两个人一起往旁边走,给其他领小木箱的人让路。到了人少处,传马夫人和枝子一起打开木箱,发现里头根本没有遗骨,只有一个空罐头盒子,盒里装了一些蜡质的东西,蜡里面还浸着一小截奇怪的东西。母女俩相视一眼,又同时看向那奇怪的东西,仔仔细细地一端详,原来是人的整根小指,齐指根处切下的。传马夫人伸出颤巍巍的两根手指,缓缓地拿起小指,凝视着,再放到唇边,温柔地亲了一下,好像生怕弄疼了它似的。传马枝子看着母亲小心翼翼的动作,忍不住扭头掩面而泣。
野田龙兴看着传马母女的这一系列动作,没有哭泣,眼里只有怒火,双拳攥得紧紧的。野田信子也看到了传马母女的动作,她紧紧地拉着龙兴的胳膊,浑身战栗着,脸色变得煞白煞白的。
“别怕,信子,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这样,请你笑着接过我的骨灰盒!”野田龙兴灿然地笑着说。
“夫君,我会的!”吉村信子挺了挺身躯,但是,战栗依旧。
“桥本太郎。”
太郎的妻子艳拉着孩子扑过来,抱着小木箱痛哭,泪水涟涟地哭喊:“孩子,这就是你的父亲!太郎,明天我也要随你去了!”
桥本一郎的妻子早已是泪水滂沱,浑身发抖;而坚强的桥本一郎再也无法坚持,终于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