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契是为何而结?”他问。
黑气倏地缠上红线,红线巨震,痛得漆瑭倒吸了一口凉气。
心契是这世上罕见的秘术,一旦缔结,唯有服下净离秘境中的扶桑果才能将其抹除。扶桑果离树一刻而亡,故而只能亲身去采摘。可是净离秘境五百年才开一次,下一次……是在三月后。
心契有诸多种类,有的仅能同生共死,有的不仅同生共死,还兼具伤痛共享功能,只看施术者的目的与需求。但无论什么种类,缔结心契都需二人心甘情愿。
红线另一端的易昀却好似感觉不到心契震荡的剜心之痛,仍然面色平静,说出的话强势高傲至极:“别再耍花招。若是回答让本尊满意,或许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漆瑭心呼冤枉,她怎么知道心契是为何而结?!
脑筋急转,她大概摸清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在冥界内能自称尊上的,恐怕只有那位季棠口中的“暴君冥主”,而他,就是她昏迷前没能捅死的那人。但是,他看上去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了……
对她来说,这算好事。若那所谓的心契是真的,这就是天大的好事!
少女抬起头,语气刻意柔柔的,“小女不知,当时我身负重伤,已经神志不清了,什么也不记得。”她垂下头,话风却陡然变得尖锐,“不过尊上,也许您杀不了我,毕竟,你我结了心契,同生,同死。”
此话并非挑衅,只为摆出锋利的态度:我知道你的弱点,你若来强的,那不过是同归于尽。
初次交锋,她反将一军。二人打了个平手。
此时,男子于高座傲慢的俯身,如同一个万事尽在掌握的上位者;而少女狼狈地跌在地上,被黑气控制着高高地仰起头,露出要害处脆弱的咽喉,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引颈就戮姿态。
看起来这是个实力悬殊、胜负已定的局面,就连易昀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她胆敢与他叫板,不过是以卵击石,处处是劣势。
他垂眸拨弄着手心听话的黑气,不疾不徐地问:“你是在威胁本尊?”
漆瑭不卑不亢地对视回去。惊讶地发现,他的双眼已不再是满目灰翳,而是黑白分明。黝黑的瞳仁深处,淌过幽幽的绿意,像梦境里骤变的湖,神秘,骇人。
她避其锋芒道:“没有,小女不敢。”
“不敢?”他慢条斯理地收紧黑气,勒紧了她的脖颈,“我看你胆子大的很……”
易昀突然顿住了。尽在掌握的从容表情生生崩裂,平静的眼神陡然变深,黑气一颤。
漆瑭松了口气,赌赢了。
这是她猜测的、自己拥有的最大的筹码。
依稀记得晕过去前,那个人说“共享伤痛”,是不是意味着她身上的伤与痛,会同步转移到他的身上?本来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但是现在……
他说不出话,就是因为用劲太大,掐得她喘不过气。她窒息,他当然也会跟着窒息。
漆瑭想的不错,易昀简直难以置信:那蠢货跟这女人结的心契竟还是伤痛共享?!
“好!”他松开对她的桎梏,反而笑了起来,“你真是好的很。”
易昀面无表情的时候,气势迫人而冷峻,危险得明明白白,令人不敢直视。可一旦笑起来,就如拨雾看花,露出昳丽的长相,眼底流淌的绿意愈浓,宛若竹林中一闪而过的毒蛇,令人冷不丁后背发毛。
漆瑭心觉不妙。
下一瞬,他周身黑气如孢子般炸开,磅礴的灵力鼓荡。漆瑭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竟然进入一间地下囚室。
无尽灯嵌于墙壁,囚笼内的光线昏黄暗沉,囚笼外,看守的鬼将见到身侧凭空出现的来者,敬称一声“尊上”,便垂首退走。
墨色长袍逶地,金线暗纹滚过若隐若现的华光。易昀惯于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一切,独裁而强势。
那个胆敢与他叫嚣的少女,此时狼狈地跌在肮脏的囚笼内,正昂起头,不解地看着他。纵然不解,却无半分惧怕。
漆瑭其实是怕的,但是越怕就越兴奋,大脑也就越清醒。
果然如此,她想。她之所以上来就莽,而不是小心翼翼与他周旋,就是因为想到了会这样——被圈禁,不让她死,却又让她无趣难捱的生不如死。
这是一场关于主动权的博弈,她固然可以让步、顺从、低伏做小,设法当一个狗腿而不是囚犯。
可那不是漆瑭的性格。
她要活,就要活得漂亮。
“你要囚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