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漆瑭将小绿手中所剩无几的橘瓣一口吞掉,一把捞起小树精,大步追了出去。
去看看怎么了?她又不会真的做什么。
**
忍宅。
水行村中数一数二的豪宅,四进院落,青石其砌成坚固的外墙,朱红色大门高大而厚重,在雨雾中愈发红艳,宛如某种巨兽的口。
大门两侧各挂一只红灯笼,在风雨中飘摇得格外凌乱。
漆瑭在门前徘徊。
方才那朱门开了一条缝,蓑衣人便钻了进去。她本打算翻墙进去,反正这些人都看不穿冥主留在她身上的各种匿声隐形诀,熟料忍宅外围竟设有结界。
她没办法悄无声息地破界而入。
雨势不减,急而密的雨点滴落在漆瑭周身撑起的避水罩上,泛起无数涟漪。大雨中忽传来隐约女人的哭声,由远及近,在空荡的雨巷里莫名有些诡异的空灵。
青玉耳珰怕得瑟瑟发抖,漆瑭觉得有些好笑,你一个冥界的树精,真鬼都见了不知多少,还会怕不知真假的鬼?
雨幕里渐出现了一个灰扑扑的女人身影,灰褐色布衣,是最寻常的百姓衣裳。她怀里抱着一捧颜色鲜艳的布,紧紧扣在心口的位置,一步一哭,看起来有些疯癫。她朝着这里走来。
凡人没有避水罩,竟也没有撑伞,任由磅礴大雨将浑身浇湿。女人乌黑的长发一缕一缕贴缠在脸上、脖颈间,好似一道道鬼爪印。
漆瑭走到她身边,才听清那哭声里掺杂着细微的呢喃:“我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乖宝,你不在了,娘也不会活了……可是他们该死!他们该死啊!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的!神海奶奶啊,你究竟有没有眼,睁开看看啊,看他们做的事!他们合该天打雷劈!”
女人叩门,先是用手,见叩不开,转而用脚,踢到筋疲力尽,她便用指甲抓门。抓、挠、咬,近乎疯魔。
朱红色的大门一动不动,红色的底上又添了几道血红色的抓痕。
漆瑭看得眉心一跳,打算将这女人敲晕了带走,寻个无人处把匿声隐形诀抹了,问问她话。
“神海奶奶,如今下了这般大的雨,为何却不降雷惩治他们?我知道了……”女人喃喃,“定是雷没找到路。没有路,我来引路!”
漆瑭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此事实在没头没尾,她隐约抓到了什么,却又觉得不甚明朗。伸手欲给这女人一手刀,熟料这个凡人之躯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撞上了朱色的大门!
大门厚重,然而更坚硬的是忍府无形的结界。
“咔嚓——”一声极其细微的骨裂声。
女人的脖颈像被掐断的花茎,头颅像欲断不断的花头,顿时耷拉了下去。鲜妍的血红花汁混进满地雨水中,像是朱红大门的倒影。
纹丝不动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了,门缝里跃出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将女人的尸体拖了进去。她怀里的鲜艳布料散落一地,漆瑭也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是孩童的小衣,有短褂、小裤、头巾……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散落了就凌乱了,甚至沾上雨水中女人的血液,变得脏污不堪。
家丁顶着斗笠,颇为嫌弃地将满地小衣捡垃圾似的搂了进去。
大门闭合了。
门檐上两个血红色的灯笼在风里摇来晃去,像两只骨碌碌的眼珠。
门上、门前的血迹被风打来的雨水冲刷、稀释,直到消失无踪。安静的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漆瑭站了一会,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瓢泼大雨就变成了毛毛细雨,落在人的脸上,有细密的痒意。
整洁的小院里,檐下的木盆接了满盆雨水。
隐约传出屋内一老一少的交谈声——
“阿茴啊,抓紧,鸡快要炖好了。”
“晓得了奶奶,我很快的!不过,这两日怎么吃的这样好啊?杀了鸭,又宰了鸡,奶奶,咱家不卖蛋了吗?”
年迈的声音“嗬嗬”笑了笑,“阿茴不爱吃吗?不爱吃,奶奶可伤心了……”
“爱吃爱吃。”年轻的声音娇俏地应道:“奶奶做的最好吃了!是我吃过的最最最好吃的!每回我自己都能吃大半碗,我怎么可能不爱吃啊!”
女孩似乎依偎在老人身边撒娇,惹得老人既无奈又宠溺地笑:“好,好,我的小阿茴,奶奶知道……爱吃就好,那奶奶高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