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里的“坏人”们并不是被隔离,然后无需做活了。
他们必须用劳动进行人生观和世界观的重塑,自然的,就要干最苦最累最脏的活计。
他们住在“牛棚”里,可放羊放牛在这时节是轻省活计。他们要干什么呢,如今的农药化肥紧张,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全村的粪肥都是他们照管的。
现在已经到秋收的时候了,不需要往田地里运送粪肥了。但他们需要把用不着的枯枝败叶什么的都收集起来,和粪肥合起来发酵。等到腐烂散发出“香传十里”的气味了,就可以下到收完了水稻的田地里,为种小麦肥地。
这可以称得上第一等腌臜活计。纪东方第一次做的时候还是少年,把脸吐白了不说,头痛、胸闷,高烧了三天,差点没送了半条小命。
可现在,秦老疑惑地看着纪东方:他正干劲十足地把粪肥浇到枯枝烂杆上,大汗淋漓地脸上偏还带了迷之微笑,浑没有对熏天臭味的丝毫不适。
纪东方这是,突然爱上了这个活计?从中发现了对农业生产的巨大意义?还是有一身过剩的精力亟待挥洒?
秦老把从臭水沟子里挖出来的烂泥倒在一旁,试探性地问纪东方:“这是,有什么好事?”
纪东方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若无其事道:“能有什么好事啊?”
但说到“好事”二字,嘴巴还是不由自主疯狂上翘,从前沉静带了点深邃的眼里,全是星星点点的光芒。
秦老是过来人,一看这动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明白了,也不多说,就放在心里,静观其变吧。
纪东方确实精力过剩,一个人弄好了整个大菜枯。眼看着夕阳西下了,他又拎着个小布袋,去抓知了龟了。
他也知道,秋收正是忙着的时候,就算楚婕再惯着孩子们,也不可能再撑着疲累的身体带他们出来抓。可心里就是带了期盼:万一呢?万一要能遇见呢?
他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往安家村三队所有能逮知了龟的地方去求一个偶遇。遇上了又要说什么呢?要是碰到别的村民怀疑他搞破坏又要怎么办呢?
他全不去想,哪怕远远见见,他也满足啊!
他遇不上。
人楚婕又被余主任叫到了队部,开妇女大会呢!
余主任这回要说啥呢?刘翠花和赵槐花不是打得个你死我活么?
余主任那时候不在现场,等听说了,简直大皱其眉:说好的阶级姐妹互帮互助共同进步呢?怎么还相互倾拈上了?
开会开会!必须要好好进行思想教育,把这群妇女们的错误方向纠正过来:没有团结的妇女群体,怎么能支持秋收的顺利进行。
楚婕和吴小芬两个都是哈欠连天,每听余主任说两句话就能擦一回瞌睡泌出来的泪水。
周围其她妇女也都是这样,一天天的,都要累成狗了,还改造思想呢!没当场跳起来打余主任膝盖,已经是顾及到她“神圣不可侵犯”的干部身份了。
队长娘子也在坐立难安的。主要是小安队长这些天上火了,她说好了晚上给用土法熬点药煞一煞火气。这不就被余主任耽搁了吗?
她光惦记着自个儿男人的身体,偏忘了小安队长是为了啥上火的。
小安队长在家里等了半天,愣是没看到媳妇儿回家,他自己都上眼皮黏下眼皮了,妇女们身体素质本就比男人差些,再休息不好,耽误了秋收算谁的。
他越想越气,一脚把个洗脚的盆子踢翻了,火气冲冲往队部里来。
来的时候余主任正把刘翠花和赵槐花拎出来,手把手教她们做检讨,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呢。
楚婕和刘翠花算是有仇了,可现在看着刘翠花抖抖索索地,顶着一张先后被赵槐花和安三富摧残过的脸,在全队老少娘们面前没脸,楚婕也觉得余主任这工作方法真的有问题。
小安队长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已经处理过的问题,余主任再提溜出来大做文章,这是打他的脸呢。
他也不好进来就骂余主任,偏拿个队长娘子出气:“你是个死人吗?你家男人脸都这样了,你还在这里看人笑话呢?给老子滚回去!”
余主任上前就大义凛然地对小安队长说:“安队长,你这个态度就不对了。妇女也能顶半边天,虽然是夫妻,你也应当尊重你的妻子……”
小安队长抬眼就看了余主任:“余主任结婚了吗?”
余主任的嘴喏喏两下,不说话了:她家那口子也不是好脾气的,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