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也被多年前的爆炸拖入回忆深海,他闭着眼,嘴唇失血青白,病态般地颤。
唇形一直在动,他似乎呢喃什么。
声音太轻太低,没人听到。
跟在宋昭宁身后随时待命的保镖拦下急切往内闯的顾馥瞳和庄郡谊,他们面无表情地站成一排,双手交握叠在腹前,每个人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黑色墨镜,墨色西装笔直革履。
长廊走道挤满了人,看热闹的病人,被阻拦的护士,一脸愠怒的医生。为首的保镖不知对医生说了什么,对方神色骤然惊变,半晌,他摆摆手,露出手腕千元左右的皮带表,飞快地掠了眼时间。
庄郡谊横臂抱着几乎站不稳的顾馥瞳,一张娇花堆雪似的小脸苍白如纸,两侧的雪白墙壁反射着她眼底明晃晃的泪光。
“疯子……一群疯子!!”她哭着骂。
病房内,席越看着宋昭宁把小刀收回手包,扬眉笑道:“这刀,不会是当年我送你的?”
宋昭宁垂下眼睫,藉由这个动作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厌烦,她冷声回呛:“不是,和你没关系。”
“或许吧。宁,但你和我有关系,不是吗?”
席越转了转脖子,被输液软管勒出的青紫淤痕触目惊心,他视线环扫一圈,不知道饮水机在哪里,意兴阑珊地笑了声,手指因为近乎脱力而微微颤抖,他重新点起一支烟咬住。
他仰起头,向上呼出白色烟气,这个动作让混血儿本就深邃的轮廓愈发清晰。
“现在,我们是共犯了。无论是闻先生还是顾小姐,恨我的同时,也会连带着恨你。”
静了几秒,宋昭宁字词清晰地反问:“那么,闹到如今下场,你高兴了吗?”
“高兴?”
席越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喉结上下轻动,闷出一声颗粒感沉重的沙哑笑声,结果呛咳起来,烟雾从鼻息喷出,乱作一团。
“我当然高兴。宁,能和你在一起,是我毕生所求。”
宋昭宁无所谓地回答:“下辈子。或者你现在做梦快一些。”
席越又笑。
他伸腿踢开地上七零八碎的铁架和玻璃,并指夹烟的手直直燎过闻也耳廓,发丝枯焦的嘶嘶声传来。
烟头在闻也身后的墙壁碾了两下,半明半灭的灰烬尽数落到他已经变形染色的衬衣领口。
席越背手拍了拍他的脸,笑音含混:“喂,不会死了吧,那么不经打?”
回应他的是冲进来的顾馥瞳。
顾馥瞳双目通红,眼泪一行行地滚落,砸到倾倒的老式水壶、玻璃片,还有闻也微微蜷缩的手背。
小姑娘一颗少女心碎得七零八碎,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整个人埋进闻也怀里,闻也茫然地感受骤然贴上来的气息和温度,很陌生。
不是宋昭宁惯用的冷感香氛。
顾馥瞳满手的血,温热的、黏腻的、潮湿的、微微凝固的,她颤抖着举起指尖,瞬息过后,细细的嗓子眼里爆发出心神俱震的尖叫。
席越眼神向后,庄郡谊脚步一滞,乖乖地退出去,乖乖地关上门。
顾馥瞳双手捧着闻也脑袋,紧咬的齿关连同着灵魂都在战栗。
这是青天白日,这是法治社会,这是和平年代,竟然有人二次行凶!
她想,她会报警的,她一定会。她会让正义的警察叔叔审判占据权势高地的疯子,她一定会让席越付出他应得的代价!
“闻先生。”
席越对顾馥瞳的愤怒装聋作哑,他彬彬有礼地微笑:“顾家那辆奔驰,s级商务款,前两年上市,按当前市面最低档的折旧费换算,我勉强充作七成新。”
顾馥瞳额角一跳,周身笼罩着仿佛水银般有毒的不祥预感。
席越很好心地在她面前摇晃两根比作数字七的手指,瞳孔闪烁着嗜血般残忍狠毒的快感:“七成新,所以算七百万。这笔钱,是你欠我的。”
不单是闻也和顾馥瞳,就连宋昭宁内心也浮起一丝堪称荒谬的念头。
谁欠谁?
本末倒置,个中好手。
顾馥瞳终于反应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小鹿般又圆又亮的眼睛噙满愤怒的泪水,她的声音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而变得不稳:“神经病,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
失血和连锁反应的低烧让闻也的体温滚烫,顾馥瞳捏着他粗糙皲裂的手指指尖,用力地贴抵在自己脸侧,一行行的泪水的打湿他手臂飞嵌而入玻璃渣产生的半凝固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