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姑姑骗人。
从没有人跟她提起过太后的事,就连长平公主平时也很少谈论她。但是,当瑾瑜弹完最后一个音、准备起身告退时,突然发觉她正专注地望着自己——
吕太后岂止是懂琴?还非常精通!
对于音律,外行人听热闹,内行人听门道;而吕太后,是能从音律中听出操琴者的心性和所思所想——无关乐曲本身,不管是新手还是老琴师,无论生疏还是熟练,她听的不是乐曲,而是人心。
她的眼神,像是棵参天大树俯望着脚边的一朵小花。
宽容,关爱,欣赏,赞许,使得瑾瑜一下子缩紧的心,又慢慢舒缓下来。
“你过来。”
吕太后眉目舒展,半倚在窗边的靠枕上,招手唤她上前来说话。
瑾瑜顺从地上前几步,向她行了宫中常礼。
“再近些。”
瑾瑜只得再往前靠近,吕太后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回想起初见时的情形,二人除了场面话就是客套,瑾瑜其实对她一无所知,不觉紧张地又目低垂,心里怦怦直跳。
“额头圆润饱满,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吕太后轻声说道:“剑眉修长,出锋笔挺。跟你母亲一样,也是个能掌杀伐、心有决断之人。”
她的语气和软,就像是位充满慈爱的族中长辈。
其实,镇国公主自生下瑾瑜之后,便又回到九边重镇巡视,就连过年的时候都不一定能见到。更多的童年时光,都是跟父亲共同度过的。
瑾瑜的额头像姨妈,眉眼则像母亲:笑起来弯弯的,俏皮又灵动;嗔怒时则锐利如刀,气势万千。
吕太后抬起手,指尖刚触到她的脸庞时,瑾瑜始料未及,不由全身一震,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虽说有些意外,但瑾瑜并未避开她的手,依然顺从地微微低着头。
“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确是个能成大事的。”吕太后继续说道,目光依旧在细细打量她,像是在读一本书,适逢一个有趣的故事。
但是瑾瑜一时还搞不懂她,听到这话心里难免腹诽:该慌也慌、该乱也乱!只是不叫你看出来罢了。
别看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沉稳模样,其实多半时候心里连根草都没有……不然还能怎么办?跟手下人抱头痛哭嘛?我是枢密院里除了长使以外职位最高的女官,若是遇事就先自己慌作一团,可叫她们怎么办呢?
姨妈说过,若要成就大事,多少都得有点演技在身上的。
吕太后的手细腻柔软,保养得很好,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妇人。
“看人不能只看皮相,还要看骨相。”吕太后微笑地说道:“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通常是很难改变的。”
瑾瑜眨眨眼,试探地望着她。
不知是不是自幼极少在母亲身边的缘故,瑾瑜也不太懂得如何跟家族里有些年纪的女性长辈相处。姨妈绝对是这个领域的社牛,但瑾瑜最多就是跟着她有样学样,这种技能……还真是挺考验天赋的。
瑾瑜始终猜不透吕太后到底想说什么——是想告诉我许方是个坏人,在挑拨离间?让我相信姨妈的人品?
可又都不太像。
但她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来京城有什么打算吗?”
这话倒是提醒瑾瑜了:自从来到京城,她就一直被和亲的事牵着鼻子走。本来打算继续追查鞑靼探子的事,才刚审出个石虎,线索就又断了,自己也被迫禁足宫中什么也做不了。
“我打算继续追查鞑靼密探的事。”瑾瑜稍微整理一下思绪,说道:“东宫的事才查了一半,我原是打算继续追查下去的,不能放任这个威胁继续留在京城作乱……”
吕太后却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我不问朝政很久了,这些事不必告诉我。”
瑾瑜忽觉失言,赶紧闭嘴,又垂下眼睛。
吕太后又道:“做事是应该有始有终。既然定好了目标,就该排除各种干扰,继续推进。有时候难免遇到些阻碍,在花叶繁茂处被障了眼,也是常有的。”
她的目光渐渐转向窗外,大片树叶被雨水冲刷得崭新。
似是看得有些出神,过了片刻她才又接着说道:“最要紧的,是既然下定决心去做,便要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持。水滴石穿,天下没有做不成的事。”
那番话听来寻常,瑾瑜却像是正被说中心事,倏地豁然开朗:对啊,我管他上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