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微微俯身问他:“这脚班也不从工钱里抽成,为何你不愿加入呀?”
少年抿着唇不说话。
“而且,你有这么好的功夫,帮派应该很欢迎你这样的年轻人,他们给你开过不错的价码吧?”
“他们觊觎我妹妹。”少年眼里闪过一抹厉色:“进了帮派就要参与打打杀杀,可自己人在背后随便使个绊子,不是被官府抓走,就是断胳膊断腿。”
这孩子年纪不大,脑子却很清醒。
叶灼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可你现在这样被所有人针对,也很容易死啊。”
方多病觉得叶姑娘这话也太直白了,对方还是个小孩呢。
“反正我们这种人……怎么样都很容易死。”少年盯着自己发黑开裂的脚,“干嘛要跟那些人低头。”
方多病唏嘘了一阵,想摸点钱出来给他却口袋空空,一时分外尴尬。
那倔强少年又低着头不说话了。
“这位……咳咳,小兄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李莲花转向首领身边的愣头青,“听说这一带的脚班,归连老管辖?”
“连杰?那个老不中用的东西,呵。”愣头青嗤之以鼻,“早就不是他的时代了。”
“哦,这样啊……那现在这码头上话事的是谁?”
“铁刀门的祁门主啊。”愣头青的语气里透着崇拜,“他背后是万圣道,在商行乃至朝廷那边也说得上话!”
李莲花看了一眼方多病,后者立刻会意。
他自己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李莲花习惯性地捻了捻手指。
万圣道……
怪不得那祁门主不愿沾事,却有意无意将商会与脚夫之间的矛盾,引向朝廷和百姓。
东海一战后,四顾门风流云散,金鸳盟沉寂十年,整个武林混乱了好一阵子。
在大运河上,迅速接手漕帮中下层势力的是角丽谯的鱼龙牛马帮,商会之间的矛盾由各派背后的宗门自行解决,经过几番厮杀吞并,逐渐被万圣道入侵。
而铁刀门本是鱼龙牛马帮的一个小分支,专管扬州一带的码头,按理说,与万圣道有不少利益冲突才是。
李相夷回想起四顾门和金鸳盟谈判的时候,无颜的材料把整个码头的生态摸得一清二楚,自己当时都动了将人挖到四顾门来的念头。
可惜无颜对笛飞声忠心一片,他当时还在想,怎么金鸳盟的人如此能干且忠诚,四顾门的人不是阳奉阴违就是自作聪明、挑唆离间?
难道真是他管理能力有问题?
可是看笛飞声那对武林局势一问三不知的傻样,他又把这个念头咽了回去。
不,一定不是他的问题。
是运气的问题。
他记得这个连老,准确来说应该是他的弟弟。
四顾门和金鸳盟成立以前,扬州码头也是很混乱的。单拿脚夫来说,便按籍贯不同各成帮派,争抢活计。黄河水患那年,无数扁州一带的灾民流落至此,数量甚至压倒了扬州本地人,双方爆发激烈的争斗。
也是在那时,有个外乡少年凭借过人武力和才智脱颖而出,成立了码头上第一个脚班,并规定所有入行者必须在脚班登记,取得他们颁发的凭证——舶商雇佣脚夫时必须见到凭证,否则脚班会报复商船。
此前脚夫与脚夫之间互相斗殴,是靠威胁和重伤死亡来削减这一行的人数,血腥残忍不说,更是底层的互相倾轧。
而当脚夫如此团结起来之后,甚至不用依靠武力,光凭罢工的威胁就能制衡这运河上往来的商船。
虽然脚班仍是以暴力手段来维持团结,也发生过许多流血的悲剧和对外乡人的歧视,但它的存在确实帮助扬州城的底层人争取到了利益。
当年李相夷见到的情形就是如此。
十年前,扬州码头上只有一个脚班,是少有的可以反过来跟舶商讨价还价的地方,脚夫平均每里都比在运河上下游的其他地方多挣两三厘。
金鸳盟为其提供后援,逐渐将这种方式逐渐推广至全江南的码头,从差价中抽取一厘,并居中斡旋。
然而到了四顾门的议事厅上,对这件事的描述是:扬州码头的脚班被金鸳盟控制并索要保护费,故其对上恐吓勒索过往商船,影响航运,对下排挤外来脚夫,频繁发生流血冲突。
李相夷十七岁的时候还会频繁被蒙骗,总之恃强凌弱、抢劫、报复定是不对,他出手便是雷厉风行,背后的因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