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叶灼离了袖月楼这么多年仍出手阔绰,自有方法赚钱,可又难以想象她从操纵盐价暴涨暴跌中牟利,并坦然告诉自己。
笛飞声刚因为‘不义之财’挨了顿骂,他若还往上撞……不是傻吗?
叶灼看他一副为难模样,觉得可爱极了。
李莲花必定是下意识想说‘你怎会如此’,又开不了口,回忆起刚刚自己骂笛飞声的言辞,转脸开始反思自己是否过于‘高高在上’。
李莲花半晌没有想到该说点什么,只好又“啊……”了一声。
就在叶灼想主动解围的前一刻,他终于想好了措辞,微笑着道:“我认识的叶姑娘足智多谋,玲珑心思,却不会将主意打到贫苦百姓身上——所以,你是不是有什么两全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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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很难有两全之策。”叶姑娘摇摇头,“我擅长的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李莲花静静地微笑看着她。
叶姑娘没有卖关子的喜好,所以她很快就会自己解释。
果然,叶灼拎着裙摆站起来,将瘸腿的桌子小心扶正。
“先前朝廷打运河的主意是因为厌火兵犯北境,前线吃紧。”
“户部急着筹银,想在丝绸茶税上下功夫。”
“而增税自然会被商会抵制,不得已,双方各退一步,往底层转嫁成本。”
“可眼下商会一团乱,不再是铁板一块,显然是更好的搜刮对象。比起增税,盐业改革才是治本之策。”
“然而盐引骤然作废会让许多商人倾家荡产,就算金鸳盟肯借此洗白自己的私盐生意,改向何方却仍然是个问题——否则就像笛盟主说的,不过是换一帮人来赚这不义之财。”
“有趣的是,压榨劳工是下策,收割商会是中策,上策却藏在这件事的开端里——”
“漠北高寒,土地贫瘠,不宜农耕,古来都是游牧民族主宰。小型绿洲分布在广袤的沙漠里,传递消息都很难,更别说大规模行军。即便大熙费力攻打下来,统治也难以长久,所以哪怕是十一年前四顾门在厌火境内声望极高,皇帝也没有动过将其纳入版图的念头。”
说来讽刺,这厌火正是十一年前邪教肆虐、民不聊生,全靠四顾门相帮才得以重整的国家。
谁料才过了十年,厌火便已经控制了周边的车狐等小国,敢于于大熙正面开战了。
皇帝此刻必然恨李相夷恨得牙痒。
李莲花后来将此事归于“年少时过于自负”之列,虽初心无错,但始终高估了自己,既害了无辜的门人,又酿成错事。
叶灼没有留意到他的神情,继续道:“厌火的部落靠放牧牛羊为生,稍微遇到寒流便无法生活,于是放任牧民在大熙边境烧杀抢掠,如此反复,终于走到开战。”
“若算一算开战的账——运送军队粮食兵器的成本,占得十之七八。”
叶灼直接用手蘸了茶水,在桌板上随意勾勒出大熙舆图的轮廓。
“这大运河是前朝开凿,运河中枢在前朝帝都洛阳,往东北去向边境涿郡,以便抵御当时位于东北的强敌高句丽,往东南去向富庶的余杭,以便调运物资。”
叶姑娘食指点在舆图上的某一点,“然而大熙建国以后,都城迁到了京师。”
李莲花一眼便看明白了:“所以,大运河如果不再经过洛阳,可以取直道去京师,缩短数千里航程。”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叶灼点头道:“对,这样开战的成本便会大大降低——皇帝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他眼下拿不出钱来。”
“那此局何解呢?”
从李相夷到李莲花,他一直都很喜欢学新东西,而且越是本身不擅长的事越好奇,否则也不会什么都有涉猎了。
叶灼也很乐意跟他聊自己擅长的事,“打仗看起来打的是士兵、武器和粮草,但其实是成本和收益的权衡——调动士兵、武器和粮草的成本,与得胜的收益。”
“所以只要倒过来,算一下厌火方面的账——”
李莲花一点就通。
厌火与大熙的交界处是漠北,他们就算抢来北部的土地,也不适于耕种。就算掳来少量人口为奴隶,也抵不平发动战争的成本。
“漠北的关键物资要依赖大熙输送,只要大熙下狠心舍弃这片土地,他们等同于一无所获。”叶灼知道他懂了,会心一笑道:“所以他们其实也不想开战,只想每年过来掠取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