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六州,风波不断。
庐州地界,夜色正好。
一行黑衣人来到陆府附近,为首之人摆出手势示意他人隐蔽自身。
一簇簇烟尘冒出,黑影消散在其中。
书房中,小龟在水晶缸中划动四肢,悠闲自得。
陆神荼正伏案奋笔疾书,眉眼向下,满是忧色。
小龟突然开口道:“有客远来,小娃你不要失了礼数。”
笔锋骤停,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氤氲开来。
陆神荼将笔尖余墨洗净后,挂在玉质笔架上,随意拿起宣纸投入废篓中。
“他们终于忍耐不住。”他丝毫不意外,清俊面容上浮现笑意,“财帛动人心,能忍这么些年,已是令我佩服。”
“嘿嘿,可小心些。千丝秘法、虫鸣惑魂、小傀儡术,还真是准备充足。”小龟爬上假山,米粒大小的眼珠望向屋外,“从肉身到神魂,他们一点缝隙都没给你留。”
屋外忽的狂风四起,树木呜咽,暗影幢幢。
廊中烛火忽明忽暗,隐约间似有影子在靠近。
陆神荼朗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何必躲躲藏藏。陆某自认光明磊落,从不做暗中苟且之事。”
屋门被推开,显出一名宫装女子,二八芳华,肤色白皙,五官协调,右眼下一颗泪痣平添几分风情。
“小女子虫若萤,见过‘琅琅公子’陆神荼。”她举着罗扇施礼,“深夜来访,多有叨扰,还请公子见谅。”
说罢,她迈步跨过门槛,端坐于椅上,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做客人。
见得来者不善,陆神荼反倒长舒口气:“可是滁州虫家当面。”
“家父名讳虫声蝉。”
她双手纤嫩,如葱玉般,从袖中摸出一只碧玉蝉。
“月余之前,我父一魂一魄被莫名神通强行摄走,眼下生死不知。虫家上下束手无策,长辈们也劝我奉父灵入宗祠。”
碧玉蝉通体纹路清晰、栩栩如生,唯独背部裂开一道口子,彻底摧毁它的价值。
虫若萤不见丝毫悲切,目光从容:“真人遣我上门,问询公子是否愿意割出一魂一魄,纳入玉蝉中。以命虫代魂魄,死后不堕地府,亦是旁门长生术。”
陆神荼接过碧玉蝉,细细查看:“若是陆某不同意呢?”
“那便不同意呗,难不成你喜欢被强迫吗?”
虫若萤浅笑出声,身姿摇曳,罗扇遮脸:“泰山若没有依约显圣,小女子不会来到此处。”
“只是可怜我两位从堂兄、姐,不听劝告,做了人祭。”
陆神荼掀开三足紫铜香炉盖,用银勺拨弄香灰,随后点燃香料,幽香弥漫,沁人心脾。
“龟先生神机妙算,今夜还望虫姑娘相助陆某。”
博古架上,一尊泥塑神像闻得香味,转动眼珠,跃下木架,化作小脸赤颊的鬼神。
“地府正生事端,双圣显名,好不热闹。陆家小子你此时喊大帅来作甚?”游光贪婪地汲取炉中香气。
虫若萤起身施礼:“见过大人,想必您就是龟先生所说地府阴帅,不知是哪位当面?”
“好说,好说,吾乃夜游神、游光是也。”
陆神荼端起香炉,送到游光大帅手中:“游光大帅,泰山、地藏显圣惊动天下。不知我那小师叔是否平安回到人间?”
“我听闻那娃娃恶了天师钟馗,正在地府受刑。”游光摇头晃脑,鼻尖贴在香炉上,“不必担心,老爷们早有预料,不过是小惩大诫。”
“地府、人间、月宫在一天内闹出那么的大的事,总要有人担责。他来历不小,恰好合适不过。”
“滁州的事,几位鬼神都已知晓。地藏菩萨显圣,老爷们还要留几分脸面,不追究滁州过往之错,只诛杀首恶。”
“那只蛊虫妖人。”
炉中香气被汲取干净,游光眼中射出一道精光,穿透窗棂。
屋外传来一声惨呼。
“走也、走也,野仲兄长喊我呐!”
祂抛出香炉,稳稳落在案几上,随后三两下蹦回博古架上,化为泥塑,神情颇为惬意。
恰有有歌声传来:
保我之民兮邑此方,崇其牖兮浚其隍。
民不惊兮志定,眷灵修兮作民命。
堤杨兮结阴,青青兮蔽林。
女墙坚兮有郛有郭,绕洄湾兮濠归于壑。
灵之来兮玄都,飏旗旌兮若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