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满的世界在这一刻突然变的很安静,只能看见护士的嘴唇在飞快的张合,身后的路人行色匆匆,却听不见一点声响,像一部巨大的默片。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外婆的名字。
她像是天生要给苏禾满做外婆一样,用着这样一个亲人的名头存在苏禾满的小小世界里。
从出生下来,苏禾满就知道这是她的外婆。
她见过外婆很多身份,母亲、奶奶、婆婆、岳母还有外公的妻子。
这是她生活里外婆的基本形象。
淳朴、热情、善良。
孤单。
她就像院子门前那棵老槐树一样寂静,无声无息开了一季又一季的鲜花,繁茂葱茏时也无人在意,只能在时间的刻刀里留下粗粝的皱褶。
没有人会在意老槐树叫什麽名字。
只会偶然摘两朵小花,看个新鲜。
繁花落尽,有人被遗忘在时间里。
外婆叫什麽名字?苏禾满人生第一次碰到如此简单却哑口无言的问题。
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苏禾满条件反射性的缓慢转过头,视线一片模糊,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唐逸。”
唐逸脸上的笑意还没消退,被她煞白的脸一惊:“你怎麽了?不舒服?”
旁边的护士这时道:“唐医生,你们认识?她家好像有人在急诊这边,但不知道名字。”
苏禾满在这一声被看破的窘蹙里回神,急忙从包里掏出手机给夏玫打电话。
电话的另一端,夏玫握着手机意味深长的撇了一眼苏明豪,揉揉眉心:“你爸也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在住院部12楼46号床,自己别胡思乱想。”
唐逸见她挂断电话神情松了点,仍是担忧:“要我带你去吗?”
“没关系,谢谢。”
苏禾满又跟护士说了声抱歉,问完位置一路小跑到住院部。
夏玫在病房门口拉住她带到一旁,眉间拧出浅浅的川字:“怎麽这个样子,你没撑伞吗?”
“来太急了。”
苏禾满哪还记得这些,随意抓了两下头发,“外婆到底怎麽了?”
“还不是因为那个土竈,她去隔壁拿东西就忘记了上面还在煮饭,整个房子都差点被她烧掉。”
夏玫一想到这件事就来气:“都说了不要再用那个做饭总是不听,把房子烧干净了最好。”
苏禾满提醒的叫了她一声。
夏玫停下疲惫的靠在墙边,声音低了很多:“还好最近总在下雨,火势没多大,就烧了那半间屋子,你外婆扑火的时候高血压犯了摔到地上,又淋了雨,还好现在没什麽大碍。”
苏禾满跟着靠在墙边,高悬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透过门缝朝里看了眼,外婆还睡着,松皱的手背上插着根蓝色的吊针,两瓶很大的药水才矮下去一小半。
一滴一滴顺着那条透明管道流入外婆的身体,为这棵枯老的大树输送生机。
她从没感觉到外婆如此苍老,曾经记忆里那个不知疲倦的女人在这一夕之间犹如散尽了全部的力气,只能静静的躺在那张小床上。
苏明豪办完住院手术从电梯出来,后面还跟着大舅一群人。
沈慕乔打电话给她的时候,那张小小病房里已经围满了人,苏禾满出去接通让她先回去,回来正好赶上长辈们的说教。
爱说教的永远是同一批人,只不过对象由她变成了外婆。
外婆耷拉着脑袋,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很茫然无措,像一个做错的事情的小朋友,无从辩解。
好像也不能说什麽,她老了,早在自己孩子面前丧失掉威严。
苏禾满进不了权力的中心位置,站在外层看见了病床旁边的名字:宋景恩,七十二岁。
那是外婆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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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外婆的任务落在了她的女儿身上。
夏玫带苏禾满回老家去拿换洗衣物,来的太急,医院里面什麽都没有。
村里人见她们回来纷纷赶到屋前打探消息,被夏玫好一通感谢才全部送走。
小厨房是用不了,门窗上的玻璃炸开半扇,最里面的那堵墙能明显分辨出火焰最先抵达的地方,夏玫绕着厨房转了一圈,把还能用的东西挪到别处。
“你外婆就是这样,老了做事又不注意,总是省这点钱有什麽用?这次还好屋上面的李爷爷发现的早,要不然”
夏玫长叹一口气,指挥着苏禾满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