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有罪论,我听过,这是你父亲一生都在研究的课题,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跟他一样,也信这套。”
时至今日,那个奇怪的男人没再出现。
他不希望从前的噩梦再度上演,于是他瞒着雪利,验了孩子的基因数据。
他不想赌,他希望眼前美好的生活就这么一直维持下去,他让雪利打掉孩子,说他们以后还会再有。
说这话时,他小心翼翼牵着雪利的手,认真而严肃地看着她,他没有说真话,因为他觉得不论什么原因,对雪利来说都只是打掉孩子的借口而已。
所以当雪利问他为什么时,他只是沉默。
雪利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低头摸着肚子,好像在感受什么,很久之后,她抬起头,同他四目相对,一样的认真严肃。
她说:“不会再有了。”
他从她泛红的眼眶里看出了她的决绝,心里清楚知道,她不是在说气话,而是在告诉他一个决定。
陶雪树孤独惯了,能拥有一个雪利,他觉得够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淡淡一笑:“也好。”
彼时他尚且不知,他的一句“也好”
,彻底让雪利对他失望。
那天过后,雪利再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对于他的话,也是充耳不闻,他以为她在气他不要孩子,其实她是在暗中谋划着如何脱身。
约莫是在半月后的清晨,警察冲进房间,叫醒了睡梦中的他。
说他杀了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
最初他并未想到诬陷他的凶手会是雪利,以为只是警察抓错了人,直到他发现人证物证俱全,这才回过神来,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案子里的死者,警方以为的妻子,其实是几个月前他在山里救过的女人。
那是个怀孕后被抛弃的女人,一时想不开打算跳河自杀,以为这样就能让孩子父亲悔不当初,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雪利,之后他们一起把人带回了家里。
住了几天,女人心情有所好转,某天早上不辞而别,他没多想,但此时此刻,看到那些烂肉碎屑,他想到了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沉默的雪利。
他在审讯室里吐了个天昏地暗,浑身发抖的时候,心里却在庆幸:还好,死的不是她。
案子被爆出来之后,他的过往种种都重新摆在了世人面前,他母亲的惨死,父亲的案子,天才陨落,避世多年,他整个人生所经历的一切,不论好坏,通通被翻了一遍又一遍。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在乎雪利是不是也身在其中,静静看着他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杀人犯。
他想,如果这就是雪利希望的结果,那他就尽最后的努力,替她完成。
他主动认罪,在一审判决中请求法官判处死刑。
可惜,他最终被判无期,在牢里一待就是十八年,这十八年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念头,就是雪利。
他三十岁进去,四十八岁出来,他老了很多,头发也白了不少,身体大不如从前,就连回个家都累得气喘吁吁。
不像雪利,还跟十八年前一模一样。
陶雪树收回目光,看向陶萤,女儿说过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回响。
“暗河从来没有放过她,十三年前,他们一手把她逼上了绝路。”
这三个月以来,他暗中埋炸药,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亲手毁掉这些畜生的老巢。
现在他做到了,他和女儿一起,亲手摧毁了这座地下城。
他问陶萤现在去哪儿。
陶萤踩下剎车,把车停下,低声道:“下车。”
她先一步下了车,打开后座的车门,替雪利解开安全带。
陶雪树没有松手,着急问道:“你干什么?”
陶萤站在门边,沉吟片刻才说:“你闻不到吗?”
“闻不到什么?”
陶萤:“尸体在腐烂。”
这话仿佛打开了陶雪树的嗅觉,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车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腐臭味。
刚才他一直沉浸在回忆里,丝毫没注意到这一点,现在回过神来,遂才发觉手里的皮肤是那么冰凉。
雪利闭着眼睛,靠坐在车座里,身上罩着一件黑色长款大衣,脚踝露在外面,没有穿鞋。
陶萤叹了口气,又说:“用不了多久,她会彻底腐败,我要在那之前让她入土为安。”
“下车。”
她又重复了一遍。
陶雪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