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只觉得,自己的胃袋在下沉,下沉,不断下沉,一股反胃感却沿着食道逆流,向上,向上,不断向上。
直到风中的腥味再也令他无法忍受。
直到自己无法克制唤出那个名词的冲动。
“苏麻……”
苏麻、苏麻、苏麻。
盛开在野山坡上的小白花。
被玷污的女孩,沾染血红的白花。
——苍白纤瘦的苏麻,还在回忆中泪眼盈盈地望着他。
接着一片赤色吞没了她。
接着这片赤红又向他压下。
王久武突然转身跑出了病房。
腹部抽痛,天旋地转,青年踉跄扑进洗手间,甚至来不及打开水龙头,就撑着盥洗台疯狂呕吐起来。
然而,秽物的酸臭也无法掩盖记忆中的血腥味,混合的土腥还是灼伤了他的食道。
他只是在徒劳地呕出胃中的食物,猩红的回忆仍占据着他的视野与头脑。
今天没怎么进食,胃液胆汁之后,王久武很快就再无法吐出什么东西。
但他还是在不断干呕,无助得就仿佛是想把噩梦从脑海中呕出。
一场无法醒来的红色的噩梦。
到了最后,体格精悍的王久武甚至已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双膝一软,竟摔坐在地,半天爬不起身。
瓷砖的冰冷随即穿透了他的衣裤。
他蓦地有一种想将头狠狠砸上去的冲动。
多年以前,红色血污之后,那个雪肤白发的少女就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多年之后,伴着刺眼赤红,那个灰眸灰发的年轻人从他的看护下抽身失踪;
两具同样苍白纤瘦的躯体,都带着干涸的血痕,在王久武眼前交叠又分离,最后亦都遁形无踪。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接着又失去了一个。
他没有保护好第一个,也没有看护好第二个。
王久武抹了把脸,想擦掉发梢滴落的冷汗与雨水。
泪水却开始从他眼角滑落,混进赤色雨水之中。
到头来,他也还是身处这片红白交织的噩梦之中。
狂风在窗外怒吼,暴雨捶打着窗户。
他的现状在斥骂他的失职,他的回忆在嘲笑他的无能。
褐眼的青年耳中一片嗡鸣。
没有别的杂音,只有痛苦穿刺进大脑。
直到,直到他听见一个声音从自己正前方响起:
“你是……?”
作者有话说:
“苏麻”
这个词在之前的章节里出现过,不过我估计没几个人留意到,怪我当时怕剧透太多只是一笔带过。
红噩梦(下)
来人站在门口,蹙眉打量着他。
敏锐却“盲目”
的男人这次没能认出王久武。
因为他弓肩塌背蜷坐一团,垮去了平素腰背挺直的高大身形;因为他湿衣脏面秽乱一团,失掉了平日清爽整洁的利落模样;更重要的是,他那一双褐色眼眸神采尽失,此刻饱浸了泪水与痛苦,无法再如太阳般温暖他人心肠。
所以贯山屏这次没能认出王久武。
此时此地,骚乱方刚平定的事态之下,眼看着一个满身血红的“陌生”
青年跌坐在地,闻声而至的检察官不免停住脚步,谨慎地观察起对方的情况。
他并非在犹豫是否该出手相助,但他得先确认自己要帮的人究竟归属哪方。
“你是仁慈医院的职工?还是住院的病人?”
见那个青年只是呆呆地望向前方的空气,贯山屏眉间细纹加深,再次开口查问。
清朗的男声,驱开了青年脑海中的红雾一角。
猝不及防再度听到贯山屏的声音,王久武怔怔抬眸,看了会儿男人俊美的容颜,然后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
他急忙抬手用力搓了搓眼睛,揩净眼眶中残含的泪水,而后牵动唇角,勉力露出一个微笑:
“贯检,是我。”
因剧烈呕吐充血水肿的声带在气流中震颤,发出的声音是如此嘶哑难听,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正前方站立的人明显也吓了一跳。
敏锐如检察官,竟也花了数几秒,才从这苦涩的嗓音中,识别出自己以往听惯了的温和声线。
“王顾问?你这是怎么了!”
被青年这副模样骇到,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