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检,你也是外地来的,对吧?”
孙跃华突然叫他,“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东埠能有这种魔力,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品性操行?”
“我听到的说法是,东埠城市文化开放包容,向来鼓励人们作回真实的自己,大胆逐梦。”
“放屁,傻子才信旅游手册上印的屁话。”
全然抛弃了涵养家教,鼎跃孙氏长子对此评价得相当粗鲁。
光鲜面具早就破碎开裂,男人索性不做不休,忽然将右手伸进鱼缸,用两根手指夹起那只辉水母的伞盖,一提一拽,而后狠狠摔到桌上:
“都是因为这畜牲!
就是它把毒散得到处都是,瓦解人的意志,摧毁人的心智!”
辉水母没有反驳这番指控。
这条小生命甚至都没有挣扎,也没有能力救治悉数折断的触须,静默地伏在桌面,化成了一小滩水。
但这并没有抚平孙跃华陡然升起的怒火。
依然捧着相框的左手剧烈颤抖,隔着冰冷的玻璃,男人用拇指摩挲里面的照片:
“我家薇薇,就是这畜牲的受害者!
她本来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可爱,又可靠,还很上进……”
这个时候,王久武走到沙发旁,在贯山屏身边坐了下来。
正好借这个动作,他微微探身,看清了孙跃华手中的那张照片——
鼎跃集团大会场,照片拍摄的时候,孙雅薇应该不到二十岁,还绑着稍显稚气的马尾辫,素面朝天,却已经能站在主席台上,对着下面的职工讲演。
“一年多之前,她忽然就变了,变得开始使性子耍脾气,不负责任,不讲理,宁可让交给她的子公司破产也不去打理……甚至还、还?天天吵着闹着,要嫁给一个检察官,一个结过婚带孩子的检察官!”
贯山屏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而对面的孙跃华头也不抬,将手中的相框捂上了自己的胸口:
“我那时该多留意的,怎么就当成是迟来的叛逆期了……我为什么要由着薇薇性子胡来……没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丫头,就这么没了……”
怒火在此时已转成了一种喘不过气的抽噎,年过五旬的男人全无形象地抹着眼角渗出的泪水,狼狈至极。
饶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基金会顾问,看着这副不堪模样也是心生不忍,微微别开了脸。
而检察官叹了口气,沉默听完,等孙跃华情绪稍微缓和,才又以于此刻不免显得残酷的冷静语气开口说道:
“恕我直言,所有住在东埠的人都会受到辉水母素的影响,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令嫒这般‘反应’强烈。
您将过错归于一种囿居东埠湾的海洋生物,但有没有想过,令嫒之所以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是因为沾染了‘落海’。”
“你怎么知道?”
孙跃华身子一震,随即苦笑起来,“你当然知道——你看到了薇薇身上的针眼,是吗。
她活着的时候,唯独在你面前,才会仔细用衣袖遮掩那些丑陋的痕迹。”
说着他抬眼看向贯山屏,忽然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微笑:
“先前薇薇闹着要嫁给你这检察官的时候,我还因为不理解气得和她大吵一架;今日亲眼见到贯检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小女为何对你如此倾心。”
赤裸裸打量的眼神让贯山屏顿感不适。
鼎跃集团董事长阴冷的目光中,似有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算计,若要比喻,那就是比起在看一个端坐对面的活人,他更像是在看一件考虑入手的器具。
检察官面上冷静如常,平放在膝上的双手,却微微十指蜷起。
王久武察觉反常,立即为其挡驾:
“孙董,贯检公务在身,如果您其实没有要事相谈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
孙跃华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检察官身边还坐着个人一般,缓缓转动眼珠,瞪视这个高大的青年。
“贯检,我说了要你一个人过来吧?”
“您只说不能带警察,”
贯山屏平静回应,“更何况,‘一人为私,二人为公’,既然您当时和我说的是与案子有关,那正式谈话的时候,自然是需要两人以上同时在场。”
“让他走!”
孙跃华并不理会检察官的说辞,斩钉截铁地呵斥。
褐眼的青年咬了下唇角,还在思考该如何与其周旋,身边的检察官却已发话,语气中少有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