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想着记住自己的根。所以,起的村名就有什麽西来山来之类……
但“东来”这个名字,令薛镜辞罕见地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收回思绪,眼底不见分毫波澜。
“宿主,你怎麽了?”系统向来关注薛镜辞的情绪,此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什麽。
薛镜辞没应声,也没靠近村子,只是放出神识笼罩村落。
叮铃——
穿戴特异的神婆在摇铃。
河水滔滔,拍打着礁石,岸边用白布盖着几具孩子的尸体,身穿达蒙长袍的汉子们环绕尸体,闭眼祈福。
这是一场祭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神婆唱着颂词,又念着孩子们口口相传的千字文。那是贫瘠的村落里最富有的东西,被成年无力的大人们努力注入孩子们的脑海。
如今却用做招魂送魂的祭词。
汉子们擡起孩子的尸体,围绕着村落游走。茅草与泥土混合的房屋十分简陋,破落不堪。
许多人家的门口挂着灵幡,刺耳的唢吶声与哭泣混合在神婆的唱词里。
“河妖大人,求您放过我们的孩子吧,我们愿意将牛羊都献给你。”
天幕黑沉着,只有东方的天透出一丝光亮,汉子们绑来牛羊,任凭牲畜的哀嚎响彻天空。
耳朵听到河妖二字,薛镜辞果然感应到一股妖气。
古怪的是,那些被神婆手中灵幡吸引的魂魄都很完整,身上也没有沾染浊气,不像是被精怪,或是妖杀的。
他御着剑,循着河道慢慢找了过去。
靠近一处城镇时,妖气越来越重,薛镜辞当即敛了气息,缓缓落地。
这条大河横贯东西,名为川穹。
河底淤泥堆积,阴气四溢,久而久之就诞生出一些精怪来。
精怪没有灵智,灵魂被禁锢在淤泥之中,靠吞噬落水者的精气来修行。而妖则是厉害之中的厉害,他们开了灵智,可以像人族修士一样使用法术。
如今站在薛镜辞不远处的,就是一个河妖,修为还与他不相上下。
看起来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容貌阴郁,肤色死白,手臂上还缠着腐败的水草。
此刻他正弯腰在河里捞着什麽东西,等要起身时,却发现自己起不来了——
一柄细剑横在他脖颈上。
“我有话问你。”
薛镜辞压了压剑:“东来村死了好些人,与你有关?”
话音刚落,薛镜辞就感觉自己的剑下一轻。那河妖身体泛起涟漪,竟是瞬息之间消失无蹤了。
妖族喜欢化为人形,但本体并不是人。显然,这河妖的灵魂已经和这滔滔江水相融为一体。
白茫茫的雾气弥漫开来,巨浪滔天,伴着可怕风声,瞬息间就堵住了薛镜辞四个方向的退路。
薛镜辞握着剑柄的手陡然一松。
原本长三尺宽两寸的剑,爆出莹白色的剑光,身形涨成二十丈,气如渊停,巍峨劲阔。
薛镜辞屈指一压,庞大剑意便直直劈开了河面。
“那些孩子真不是我杀的,他们是为了去河里捡灵石,这才不小心溺死了。”
河妖被这一剑彻底唬住,以为他出自什麽名门大派。
“您要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自成妖就没吃过一个凡人,以后也不会吃,若是说谎,便让我遭天打雷劈。”
真要吃,那也是吃修士,凡人皮燥肉烂还没灵气,只有无脑的精怪才吃。
天门阵法之上,传来隐约的动静,很快又恢複了平静。
凡修道者,无论人妖魔,皆与天道有所感应,自然是不能随便立誓的。
薛镜辞看向河妖:“没有这些牛羊,他们很难熬过冬天,跟我走一趟,去解释清楚。”
“向他们解释?”
河妖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他是可以对着薛镜辞立誓讨饶,可那些凡人凭什麽?
薛镜辞擦了擦剑。
而不远处的祭祀,已经到了最后的环节。
浑浊的江水拍打着沿岸冰冷的礁石,漆黑的天幕也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跪下,就显得一个孩子格外突兀。
年幼的孩子拉住娘亲的衣角,他不明白什麽是祭祀,只知道平日里爹娘看的得比命根子都重的牛羊,正一步步被推到河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