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惊诧于自己的梦境,他知道跳跳是不会骗他的,它所说的肯定都是真的,他要赶紧和谷雨好好说说这个梦,他们就要离开眼前的这个梦境了。
在草原上游荡了好几天,他们依然没有找到黑水泉,没有打探到关于长风的丝毫信息。
初冬的塞上寒风已经开始逐渐变得愈发锋利,对于格吉父亲长风的寻找,成为了这姐弟两个心底的一块大心病。
铃铛的心底其实是隐隐的难过的,他知道,跳跳所说的结局是无法改变的,可怜苦命的托娅,马上就要面临着英年早逝的命运。
但这一切又是无法改变的,跳跳告诉他,超超能已经间接地削减了它的超能力,恐怕这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使然。
我们固然很难接受一些巨大的失去,但如果没有这些失去,如果我们总是能轻易地就去改变一些什么,那对于生命的自然进程来说或许也是不公平的。
天上的乌云在很快地翻涌着,风更加凛冽,天地玄黄,一片苍茫,也许高原上的第二场雪就要来了。
铃铛和谷雨只得踏上归途。
高原的冬天毫无生机,人们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生着炉子烤着火,过起猫冬的惬意日子。
托娅看见他们回来了,脸上露出来了有些激动的表情。铃铛不知如何和这个漂亮善良的苦命女子,解说关于她心上人的杳无音讯,他真的不忍心看着一个人,从希望到失望的断崖式的精神打击。
谷雨也不做声,爷爷只有深深的叹息。小格吉越来越可爱了,瞪着两只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眼前闪过的每一张面容,不知道在它小小的心灵上,可否能保留下些许关于此时的模糊记忆?
最终,随着铃铛和谷雨的沉默,托娅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了。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悄无声息地、只有亲近的人才能细心察觉到的。
“谢谢你们了,找不到就算了,那我就自己把孩子拉扯大,以后,让孩子自己去找。”
这样说的时候,托娅转过了头,掩盖了自己眼里堪堪滴落的泪水。
铃铛的心里也在流泪,他依然记得梦里跳跳所说的话,一想到托娅最后的命运,他就禁不住内心不可抑制的伤痛。
“啊……!”
他走出铁皮小屋,忍不住对着这苍茫无际的原野大吼起来。这是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无奈与悲伤,一种极端的无力和徒劳的宣泄,更是一种无意义的反抗与挣扎的横无际涯的终极失去!
在我们漫长的历史里,风烟掩盖了不知道多少类似的悲欢,关于情感,关于生命,人们的心灵被如此的发生所不停地冲刷震撼。时间的河水可以带走不管多大的悲痛,岁月的幕布可以遮挡不管多美的情节,每一个人都是这红尘光影里,来了又去了的过客。
不知为何,托娅安顿好孩子睡了,自己拉出马来,翻身上了马,打马就奔向了冬日萧冷荒寂的原野。
谷雨听着铃铛痛彻心扉的嘶喊,又看着托娅打马而去的凄清身影,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大哭起来。
这也是一种情绪压抑已久的突然爆发,一种无能为力的手足无措,一种明知结局却依然在苦苦坚守的期盼一切能够改变的隐隐纠结。
只有爷爷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面无表情。他老了,已经没有能力来表达他的痛苦和郁闷了。也许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生命的本质其实就是无奈和无力;也许他比任何人都更知道命运的安排其实就是残酷又绝情;又或许,他比任何人都更无助更悲伤,只是都被他悄无声息地咽在了肚子里。
我们无力期盼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就像这片草原上那一对对相伴远行的鸿雁。
铃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底一直回响着跳跳的话。
迷蒙中,他听见了一声汽车的鸣笛,接着他就看见一辆红白相间颜色的客车停在了路边。
这是一条泥土沙石路,往两边看都一眼望不到头,一条宽阔的大河就在它的旁边暗自汹涌着流淌。
铃铛背上背着沉重的行囊,谷雨的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他们灰头土脸满面风霜,见到汽车停下,他们则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车门打开了,从车里下来一个男人,也是尘垢满面,头发蓬乱,只是那双眼睛,依然闪烁出坚毅的光亮。
赫然就是长风!
“长风大哥,长风大哥!”铃铛欣喜地叫着。
长风走到谷雨面前,小心翼翼地抱过她怀里的小格吉,眼睛里瞬时落下了清亮温热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