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哪里来的一股劲头,竟然又跪坐了起来,视线近乎执拗地瞧着那牌位。
“不要起来了。”任晚皱着眉对着他喊,她知道他听得见,尽管他这些日子从未理会过她。
孩童终于开了口,迷蒙望着她的方向,嘴里朦胧发出字节:“最……最……”
任晚回望着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一双眼,良久才听懂,他口中说的是“罪”。
照亓悟刚才的的话,亓鸩的娘为他而死,他是在赎罪。
任晚注视着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天,亓鸩从未理会过她,为什么只会跪在这里。
因为他什么都不会,不会说话,不会思量,不会求饶。他所有的世界,仅仅只有这个香烛气息混杂着槐花香的昏暗佛堂而已。
门外的槐花一阵香过一阵,堂内的香烛气一阵覆盖过一阵,实在是熏得人难受,熏得人头昏。
任晚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登时站到了那些牌位之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亓鸩,”她伸手,虚虚地抚上他泛红的那半张脸,即使知道他听不懂,也要讲给他听,“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需要去赎罪。”
见面前孩童眼中只有迷惘,任晚并不急。
她指尖指向他,“亓……鸩,亓鸩,就是你。”
她反复了几次,孩童有所感,试探着伸出自己的手,才被掐过的脖子晦涩发音:“亓……鸩……”
“对了,就是这个,你不是别的,你是亓鸩。”
即便是年幼,他也是极聪慧的,只不过并未有人教他。
任晚瞧着他的脸,顺着往下盯着脖子上一圈红痕,他如今半分修为也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
幻境中的亓悟比她前世见过的那次要年轻许多,其人多年在灵域中韬光养晦,与各氏族宗门间相安无事。
任晚心绪游离,想到方才亓悟方才举措,大概也是因为对亓鸩生父之怨恨,至于亓絮禅,亓鸩生母,她倒是没听说过。
正想着。
任晚视线前方忽然多了只莹白的小手,也学着她的动作,轻轻指了指她。
任晚看了看他,又指了指自己,猜想道:“你是想问我?我吗?”
他虽听不懂,但能理解任晚的动作,于是就定定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阿……晚,我是阿晚。”任晚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艰难发出了一声:“阿……晚”
任晚专心地注视着他,这又是不一样的,平日里听他开口唤过许多次,这一次,倒显得格外纯粹。
这幻境之中有她,那么这幻境之外,他又是怎么学会了开口,乃至后来的所有。
……
“阿晚,阿晚。”
有人唤她的名字,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任晚还未睁开眼,隔着一层眼皮,只觉得亮晃晃的,眼睛酸涩得很。
然后就是一小片昏暗遮住了她的面,微凉的指尖轻轻从她的眼角拭过。
任晚寻回意识,终于微微侧头,半掀了眼皮,一头墨黑的发闯入眼帘,
随后是他好整以暇的神情。
“阿晚昨晚怎的还哭了?”
这人凑得近,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垂着,向下的指尖微微沾着点润泽,竟然也能让人移不开眼。
只有视线里隐约闪烁着的暗光才能透露些他的本意来。